天地带来刹那明亮,只不过……这道电光落在了匈奴中军营帐之上,且有火花四溅。
“汉有神助!”
戊校尉府蕃汉将卒声威大振,气势如虹。
程冲正想拍醒程伟时,天又降异像,五色光团急趋,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赤身悬立,心急火燎道:“两位娘娘已经离去,大人莫要落下话……啊!”
“孽畜,执法犯法!”黑云之中,突现一孔五彩斑斓,劈出一道金光,赤身孩童闷哼一声,横坠数里,重重的砸进匈奴大营,又是一阵火花四溅,他冲天而起,驾神霄玉府远遁。
并非神助大汉?程冲、范羌等人呆若木鸡,雨水瞬间浸透身心,里里外外俱是冰寒刺骨。
程伟未能突破记忆里的那道桎梏,回过神来,幽幽一叹:“走吧……没事的,在他们眼里,汉人、匈奴系出同源,谁主中原,都无所谓。”
战场已成修罗血域,处处可闻哀嚎,无主战马比比皆是,骨肉分离,胸腹洞开,脏器零落,还有少数尸体已被铁蹄踏成肉泥。
人生的千万条道路在这里浓缩成两条羊肠小道,逃、胜可生,直通人间。败者死,下地府,鬼门关就在眼前。两者的距离很近,往往只是擦肩而过,仅仅只是一箭、一枪、一刀之差,生命在此刻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公正,死字当头,谁都可能逃不过。
两军交战时,胜负、生死皆在一瞬间,骑卒落马的结局只有一个,不是为敌人所杀,就是遭同袍践踏,无人说抱歉,哪怕只
是多看一眼,都可能丧失一线生机。
“杀!”
“救救我!”
“给老子个痛快!”
三种截然不同呼喊,至始至终都在战场上回荡,直到对方雌伏、死绝。
还有些不知名的喃喃细语在垂死将士嘴边流连,谁也听不懂。
那是将士永远的牵挂,那是父母妻儿、恋人的名字,那是永远都不会在史书中出现的历史印记。
将士为他们而来,为他们而战,为他们而死。
程冲所部殿后本是最危险的职属,却因战事的顺利得以保全。
他们疾进的同时收拢战马,这是跨越生死的伙伴,关系到他们能否穿越漠海。
他们清理战场的同时,换上更趁手的兵器,更坚硬的护甲,把轻伤同袍扶上战马,重伤同袍则捆在战马上,还会送弥留之际的同袍远去。
他们没时间让战死的同袍入土为安,只能为其净面、摆正遗体,让其枕土东望,或许能见故乡月明。
他们离去之后,闻讯赶来的车师部落会主动清理战场,剥净同袍穿戴,若是时间允许,还会挖上几座深坑让其入土为安,避免瘟疫蔓延。
这是一条直通鬼门关的阴阳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艰难跋涉着。
雨天不利挽弓,汉军将卒尽展所长、器坚。
石修干净利落的切开匈奴营地,即将踏破其中军主帐时,徒然右拐,高举环首刀杀进焉耆、龟兹军阵,似虎入羊群,地上的雨水瞬间化为血色。
耿恭所率侧翼渐成雁行,来回耕犁,直至匈奴军阵凿穿,攻击重点也放在两千焉耆、龟兹等国的匈奴从军上,借此冲乱匈奴主力阵型,从而使其无法组织有效反击。
校尉丞李亢所率老弱妇孺趁势步入血河南下,停在十里外的一座半山腰固守,这里是前哨,也是后方,亦是归途。
正面战场的博弈仍在继续,匈奴主力放弃焉耆、龟兹等国从兵,游走在战场东西两侧寻觅反败为胜的良机。
敌我双方都以骑兵为主。
汉军骑卒甲坚器锐,适合正面战场硬碰,拙于奔袭、追击。
匈奴骑卒甲轻擅射,适合长途奔袭、游走作战,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若其困败,则瓦解云散。
耿恭见无法扩大战果,便主动撤离战场南下,石修部居中休整行进,没怎么见血的程冲部则担起重任,阻截匈奴侵扰、追击。
预想中的追击战并未发生,匈奴忙着进入金蒲城救火、忙着打扫战场、忙着不分敌我的把阵亡将士剥得一干二净。
十五里外。
耿恭向北深揖,泪别战死同袍。
他能带走的,只是一份阵亡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