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法王札实巴越过天街东侧人墙,鞠躬合十,怪腔怪调道:“小施主与我佛有缘。”
张烨烨愣了愣,抱着汪直脖子轻声问:“汪直哥哥认识他?”
“不……不认识。”汪直有点气喘。
“汪直哥哥以后要多吃肉。”张烨烨松开手,小短腿一蹬一蹬的落地。
札实巴又再向前一步,愈发的和蔼可亲,边伸手边道:“小施主与我佛有缘。”
“想死?送你去见悉达多?”诛仙剑左手食指轻挥,如剑似光,一闪而过。
札实巴微微一滞,视线里的的六个孩子瞬间化为天堑,仿佛绝域巅峰,高不可攀。
“法王慎言慎行!勿失朝礼!”掌太常寺事、礼部尚书、李希安怀抱象牙笏板,怒气冲冲的站在天街东侧。
他头戴六梁梁冠,革带绶环犀,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以玉绶环垂坠。身着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白袜黑履。
礼冠、朝服的肃穆威严,此刻荡然无存。
李希安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面沉若水,心寒似冰。年逾七十,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亲手掐死眼前的蕃僧。
李希安是神乐观舞生出生,师从龙虎山正一派。步步心惊,方能走到如今,贵为太常寺主事、礼部尚书。自从正一真人张元吉案发,他就没奢望过能继续高升,只希望平平稳稳的致仕,福延子孙。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正旦大朝会却出了蕃僧越道失仪这等乱子。而且成化六年的正旦大朝会是礼部尚书邹干到任后的首次大典,绝不会善罢甘休。
神乐观隶属太常寺,掌大祀、天地、神祇及宗庙社稷之祭礼,典仪、赞礼郎、传赞、通赞等礼生皆由神乐观道士充任。
神乐观草创于朱明建国之前,朱元璋尚未称帝时就以“道家清净”为由,命建神乐观于应天郊祀坛西。
洪武十二年,神乐观建成。
“开基守业,必勤政为先。趋事赴功,非信诚必贵。传不云乎:国之大业,在祀和戎。曩古哲王,谨斯二事,而上皇祗,悦赐天下安和,生民康泰。朕起寒微,而君宇内,法古之道,依时以奉上下神祗,其于祀神之道,若或不洁,则非为生民以祈福而保已命也……朕设神乐观,备乐以享上下神祇,所以拨粮若干,以供乐生,非效前代帝王求长生之法而施之。”
永乐十八年,朱棣迁都北京。
神乐观新建于天坛之内,由此登上历史前台,其影响之深远,贯穿朱明始终。
共出礼部尚书三位、工部尚书两位:正统年间蒋守约、成化年间李希安、弘治年间崔志端、嘉靖年间陈道瀛、徐可成。
他们高居二品,却又不容于朝堂,譬如现在的李希安,稍有差池就被科道言官逮着猛参。
天街东侧,李希安咬牙切齿道:“秃驴!没一个好东西!”
禁军如墙,眉眼观心,仿若未闻。
“尚书大人海涵,贫僧稍后会向陛下请罪。”札实巴回过神来,转身朝李希安合十一礼之后,再次对张烨烨和颜悦色道,“贫僧唐突,请问小施主家人何在?”
“叔叔再见。”张烨烨拉着汪直转身,“我带哥哥去看阅兵式,很整齐很整齐……”
札实巴情急之下踏步伸手,一道寒光闪过,黄色冠帽贴着头皮一分为二,像只突遭厄运的公鸡,垂下高高在上的头颅。
围观百姓,一哄而散。
札实巴的弟子、随扈上不了天街,顺着人流赶来。
“跟着六位小施主,务必送他们安全到家。”札实巴转身步入天街。
“这里是我大明京师所在,法王当三思而后行。”李希安横眉怒目。
“尚书大人言重了,那位小施主慧根深种,与我佛有缘。”札实巴淡然道,“贫僧绝无妄心,亦会以正一真人凌迟之罪为戒。”
“他是我大明子民。”李希安冷笑。
“贫僧愿换上另一身袈裟,侍奉我佛。”札实巴道。
“法王衣冠得体再说这话!”李希安拂袖而去。
札实巴摘下半截冠帽,左手抚顶自梳,发如雪落,顶有光起,像极了中土高僧,似千峰独露,又似万象朝宗。
天街两侧一片哗然,赞声四起,“阿弥陀佛”不绝于耳。
“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奉天殿内的正旦大朝会,如火如荼,如炉如炙。
受累遭罪的不止是文武百官,还有四夷朝使,还有成化帝朱见深。
虽然正旦大朝会每年都会来上这么一次,即便是走走过场,即便只是坐着,二十三岁的他,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奉天殿专事重要大典,皇帝登基即位、大婚、册立皇后、出征、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
七阶高台之上,九重之中。
堂陛悬绝,威仪赫奕。
朱见深正襟危坐,怔怔的看着殿外发呆。
宝案位于御座东,香案位于丹陛南。
中和韶乐于殿内东西两侧,靠墙北向。
设明扇于殿内,列车辂于丹墀。
丹陛、丹墀下,锦衣卫陈卤簿、仪仗。
鸣鞭四人,左右北向。
教坊司陈
大乐于丹陛东西,北向。
仪礼司设同文、玉帛两案于丹陛东。
金吾卫设护卫官于殿内及丹陛。
陈甲士于丹墀至午门外。
锦衣卫设将军于丹陛至奉天门外。
陈旗帜于奉天门外,俱东西列。
朱见深眼里只有这些,剩下的就是礼生引导,文武百官、四夷朝使跪拜唱和。
他再等,等文武百官赞跪唱山呼,拱手加额曰“万岁”,唱山呼,曰“万岁”,唱再山呼,曰“万万岁”。
寅时起,卯时至,辰时贺,巳时终。
从起床到朝会结束,最少也要折腾六个小时,无论是赵见深,还是文武百官,都必须忍着,出恭亦在其中。
朱见深的思绪渐渐飞向后宫、西苑……
韶乐飘飘,如梦似幻,
他有些恍惚:“正旦、冬至大朝会应该三年一次,万寿节每年折腾一天就够了。”
日上三竿时,朗朗乾坤下。
两道人影,似行云流水般,自北阳门滑落,信步闲庭于朱明皇宫中轴线之上。
“什么人!”
“停步!”
“拿下!”
“两男子已入直道!”
“严禁喧哗!不准鸣锣!”
两名男子模样清晰可见,甚至能看清他们左右脚晃动的频率,却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披发、跣足、黑衣、金锁甲胄……
锦衣卫稳住阵脚,宫女和太监却又乱成一团。
“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显圣!”
“真武爷爷下凡了!”
“不准跪!”
“行礼者!斩!”
“他们要进北中门,拦住!”
北中门监官呆若木鸡,眼睁睁的与两人一幼擦肩而过,谁都没为难为谁。
御马监、监官刘吉晚到一步,听完监、卫、卒、婢近乎相同的说辞之后,沿玄武门布防。
万岁山和紫禁城被彻底隔开,西至太液池乾明门,东至御马监,围了个水泄不通,待正旦大朝会顺利结束再做计较。
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
程伟、真武大帝施施而行,似缓实快,半盏茶的功夫,越过六里通道,没入万岁山苍黄之中。
“进宫走这么一遭,朱见深恐怕会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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