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王导双眼,凛然不可侵犯。
“处重兄勿怪,我的意思是那人只是虚张声势,不扰寒门,怎会与世家为敌?”王导放下身段。
“我回丹阳这一路,见过的乱兵尸首不下两百具,皆是阴兵所斩,兵作乱,队主连斩,队主作乱,主将连斩。”王邃冷冷的道,“纵观整个江南,恐怕都差不多,乱兵已尸横遍野,哪一点像虚张声势?”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半壁江山,有多少田地开县辟郡?”王导语重心长道,“大厦将倾,万万不能同琅琊王生出嫌隙,王家百年基业岂能毁于你我之手?”
“受教了,茂弘不愧为国之干城、王家麒麟,我愿辞去官身,为此次溃败负责。”王邃低眉顺眼。
“十万精锐一触即溃,处重兄一人担不下,这事要从长计议,王家必须与辟郡一事切割。”王导道。
“我不是主帅,只担应担之责。”王邃轻飘飘的道,“那人说了,琅琊王家若不同意,诛茂弘和处仲兄两支。”
“他敢?”王导怒不可遏。
“就是因为他敢,处仲兄才会病倒,是真病,不是假病。”王邃摇头轻叹,“不仅如此,阻江北汉人南渡者,夷其族。”
王导脸色忽青忽白了好一会,悻悻道:“真要说起来,平阳才是我王氏祖地,可惜中原蒙尘,族人四散,都是些乡里乡亲,舍不得家业,深陷虏窟……”
王邃忽然起身作别:“能者多劳,茂弘多费心,世道要乱了,鬼都在往江南送人,我啊,无德无能,以后习贴作画……”
王导连忙追出房门喊:“处重兄,莫要意气用事,兹事体大,说清楚再走。”
王邃头也不回地道:“没什么可说的,六月前,永嘉郡若不能成形,江左世家再无琅琊王氏。”
王导大骇,一边做出行准备,一边给扬州王敦去信,协调彼此立场。
当天夜里,丹阳城内蹄声如雷,踏碎美梦无数,窥街又不见人,满城惶恐。
次日清晨,阴兵借道一说甚嚣尘上,不断有百姓在路边摆起香案祭拜。
淡淡青烟下,百余骑出太守府西去,二月二十六日抵达建康时,街头巷尾全都是阴兵借道之类的话题,王导晚到一天,司马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人关心各有不同。
“长安来报,陛下确实不见了,雍州刺史麴允应在平阳迁徙大军中。”司马睿抢先开口。
“麴允不足为虑。”王导苦笑,“王爷可曾耳闻阴兵借道一事?”
“不怕仲父笑话,昨晚睡的不好,我还趴在门上看了会,只闻蹄声不见人。”司马睿道。
“荆州刺史陶侃可有行文给王爷?”王导问。
“败了?还是屠戮太重?”司马睿色变。
“五月初五,辰时末,长江荆州段突起迷雾,阴兵趁机强渡,非人力所能为……”王导吞吞吐吐。
“还剩多少?”司马睿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琅琊王府全卖掉,都填不满这个窟窿。
“江左、江右十万子弟无损,都已放归驻地,平阳百姓想以始阳县为中心,辟一郡之地安家。”王导悄然忽略遭斩乱兵,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始阳县?”司马睿红了脸。
“太康四年新置,以横屿船屯为县治,隶属临海郡,闽越交界处。”王导如数家珍。
“陛下……可能藏身于平阳南迁百姓中。”司马睿意有所指。
“王爷慎言,陛下以十四稚龄鼎立中原,为我大晋子民南渡争取时间,怎会抛下文武百官私逃?”王导眼里闪着泪花,动情地道,“此等传言,居心叵测,污陛下清名,当斩!”
“仲父所言极是,那些传谣之人,当真该死。”司马睿又问,“仲父觉得辟郡一事可行吗?”
“都是我大晋子民,不远千里南渡,王爷若想天下归心,辟郡一事,势在必行。”王导斩钉截铁地道。
“我听仲父的。”司马睿点了点头,“但麴允不能去始阳。”
就在这时,有人隔门跪报:“启禀王爷,雍州刺史麴允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