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以后你女儿常年被冷落,你也怪不得我。”
康老头闻言,腾得站了起来,举起拐杖,做势要打。
贺兰雪也不躲避,昂头站在原地。
沉重的龙头拐杖击到了贺兰雪的右臂上,刚才还麻痹的伤口突然剧痛,贺兰雪闷哼了一声,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可是眼神依旧倔强。
他确实对阿奴有亏负,却实在讨厌这样的强人所难。
拐杖再次落了下来,杖杖都是打在贺兰雪的伤口上。
贺兰雪站得笔直,既不闪开,也不喊痛,硬生生地受下了康老头的所有怒火。
易剑作势要劝,也被贺兰雪用眼神逼了回去。
在第十下杖击后,康老头的眼中,终于滑过激赏。
“你说说,阿奴哪里不好,你是不是嫌弃她的出身?你复姓贺兰,定是天朝的王孙贵族,你觉得我们小户人家高攀不上你,是不是”康老头停下动作,厉声问。
“不是,我并不了解阿奴,并不知道她好还是不好,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与我无关,她的出身,更与我无关。只因为无论阿奴有多好,甚至与出身多高贵,我都不可能中意她,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妻子,也是我唯一会在意的妻子,其它女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贺兰雪坦然回答。
“那你的那个妻子是谁?我要问问她,难道她还不准相公纳小妾不成?”康老头妥协道:“就算你有妻室,我女儿给你做妾,总算可以吧?若不是阿奴已经和你有了,老夫决计不会便宜你这小子的。”
贺兰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很自然地回答道:“你不用问了,伊人一定不会答应。何况,我也不会答应。”
“她为什么不答应?难道是一个妒妇?”康老头如此反问道。
贺兰雪正待回答,突然听到屋外一声客客气气的吆喝“请问,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贺兰雪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可是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不是幻听吧。
“康老头在家吗?”来人又喊了一句。
“王爷”易剑转头探寻地看向贺兰雪,他们的眼中都写着同样一句话:伊人怎么会在这里?
“阿爹,要不要开门?”阿奴疑惑地看着康老头,也搞不清楚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女孩。
“先不要开门”贺兰雪心中天人交战,一面希望见到伊人,一面又不想伊人看到此刻的境况。
伊人会失望的。
他已经让伊人失望过太多次,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康老头看了看贺兰雪,又看了看阿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有点坏坏地笑笑,一挥手,招呼道:“阿奴,开门,看来,贺兰公子的正室找来了。”
阿奴敛了敛身,上前拉开大门,又走出去,打开了篱笆。
贺兰雪的妻子。
阿奴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未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顶多只称得上清秀罢了。
只是,她的眼睛十分动人,黑白分明,即便脏成那样,都让人觉得一汪秋水般明净。
“你就是”阿奴突然想起那晚贺兰雪声声叫着的名字“伊人?”
伊人愣了愣,然后一笑“你认识我?”
阿奴也不客气,温婉地笑笑,曲了曲膝,恭顺道:“阿奴见过姐姐。”
伊人二丈摸不到头脑“我不是你姐姐啊。”
“伊人”贺兰雪情知躲不过去,只好在
易剑自求多福的目光中,款步走了出来。
分明只是一晚未见,却觉得离了半辈子一般。
“阿雪”伊人也是一阵雀跃,顾不上阿奴,一擦身,便从阿奴身边跑了过去,跑到贺兰雪面前,一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没事。”
“哪敢有事。”贺兰雪被她的动作扯动了伤口,额头又是一凉,可是脸上的笑容不改,满是欢欣与宠溺。
“她就是你小子的正室吧?”康老头见自家女儿被忽视,顿时冷下脸问。
贺兰雪和伊人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时没听见,贺兰雪只是抚摸着伊人的发丝,惊奇而幸福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找来的?是不是找了一整夜?”
伊人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之前一直走都没有多大感觉,一旦停了下来,只觉全身乏力,头晕晕沉沉,大概烧得厉害。
“你身体好烫,不会病了吧?”贺兰雪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俊眉一锁,就要去把她的脉。
哪知,他的手还没挨到她的脉搏,一根拐杖再次重重地敲了下来,贺兰雪一反手,抓住了那根偷袭的拐杖,抬眼见是康老头,又连忙松开。
“你们夫妻在这里恩恩爱爱,我女儿怎么办”康老头一面用拐杖敲着地砖,一面怒气冲冲问。
“你女儿怎么了?”伊人后知后觉地问。
这老头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不过他的满头白发让伊人想起了武爷,心中没来由得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我女儿救了你家相公可你相公非但不思报,反而对我女儿做了禽兽之事”康老头气呼呼道:“你是正室,老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让他纳了我女儿为妾,也算是对老夫的一个交代。喏,贺兰夫人,你认为如何?”
“那你女儿喜欢他吗?”伊人挠挠头,问。
“当然喜欢。”阿奴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奴家对公子是一见钟情,奴家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公子一个。”
“看看,多死心塌地的孩子啊。”康老头摇头感叹。
贺兰雪见伊人沉默下来,心中着急万分,连忙解释道:“伊人,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昨晚晕晕沉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是决计不会娶她的”
“她愿意嫁,你就娶吧。”
“伊人?”贺兰雪有点惊异地看着她:伊人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生气的痕迹。
难道她竟然一点也不吃醋?
贺兰雪庆幸之余,又不免惴惴不安了:难道是哀莫大于心死?
“你叫什么?”伊人又转向了阿奴,问。很是友好。
阿奴愣了愣,本来打算着,如果伊人不同意,要如何如何撒娇弄痴,伊人突然拉起了近乎,她倒不知怎么反应了,过了好半天,她才讷讷地回答道:“阿奴。”
“你救了他,阿雪是应该报答你的。可是阿雪的心里不会有你,更不会对你有任何义务,但是他也会好好养你的,让你吃的饱穿的暖,你如果觉得没什么,还是想嫁给他,那就嫁吧。”
伊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很友善的模样,语气闲闲散散,没有一点凌厉的气势。
其实,她真的是好心。
可是那种正室范儿,却让阿奴倍感压力。
“什么叫没义务,那阿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康老头听了半天,终于理清思绪,不由得抗议道。
贺兰雪也听出了端倪,探寻地朝阿奴望过去。
她若已有孕,那床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昨晚果然没发生什么。
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难以说清楚,除非当事人说真话,否则,只可能是笔糊涂账。
阿奴却不给时间让他们起疑,连忙委委屈屈地应承道:“那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对公子一往情深,还望公子怜惜。”
伊人微微一笑,挽起贺兰雪的胳膊,回头招呼易剑道:“易剑,能不能安排阿奴姑娘和康老头的住处?等事情完了后,再安排他们与阿雪会合。”
“是。”易剑一并双脚,恭敬地回答道。
贺兰雪没有说什么,只是偷眼不停地打量着伊人的表情伊人的神色依旧很淡,小嘴抿着很紧,跟平常懒懒散散没心没肺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只是那双总是倦倦的眼睛,无比清醒。
“那就这样了,阿雪我带走了。”大刀阔斧地交待好一切后,伊人拉着贺兰雪,转身即走。
贺兰雪连忙跟了上去,待出了院门,伊人的脚步缓了下来,与贺兰雪并肩走在郊外的田野间。
野风舒爽,贺兰雪的手臂滑下,握起伊人垂在右侧的
手,轻轻地捏了捏。
“真的没生气?”他不太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生气。”伊人冷不丁地回答。
贺兰雪顿住了脚步,转头细细地端详伊人。
伊人果然在生气,只是她生气的方式,并没有怒容满面,而是平静,相当平静,那双灵动的眼睛也平静下去,整个人沉沉的。
“伊人”贺兰雪不安地唤着她的名字“其实,也许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完全不管不顾,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伊人望着他,轻声道:“我不希望你成为不管不顾的人。”
喜欢他,只因为他管的事情太多,顾全的事情太多,他的性情与潇洒,他的聪慧,他不曾泯灭的他纯正的孩子气。
“可你生气了”贺兰雪极少见到伊人生气,第一次是在绥远,她得知他早有部署后,气呼呼地爬下床。
第二次,便是这次了。
“会生气,但是不会离开。”伊人盯着他,淡淡道:“我答应过你,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而不是,但凡遇到一点大事小事,就打退堂鼓,各散东西。
她甚至不会去执着于真相如何。
反正,单纯地信着他,就好。
况且,那个阿奴,快有小宝宝了,她也需要一个家。
反正贺兰雪有钱,养一两个人没什么。
“伊人”贺兰雪心中一暖,除了唤她的名字,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呢?”伊人言归正传,歪着头问。
贺兰雪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最后为难道:“我将她当成了你,所以,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
“厄”
“应该会做点什么吧。”贺兰雪自言自语。
“厄你一直想对我做点什么吗?”伊人很会抓重点。
贺兰雪坏坏地一笑,然后拍了拍伊人小脑袋,贼兮兮问:“那你答不答应我对你做什么?”
这句话本是开玩笑的,在他们同床共寝的时候,伊人每次挨着枕头就能呼呼大睡,对他好像一点兴致都没有。
贺兰雪已经被打击得超级没信心了。
哪知伊人竟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好啊。”
贺兰雪愣了愣“你说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伊人转过头,一面走,一面淡淡回答:“当然知道。”
“那”贺兰雪呆呆地看着伊人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狂喜,快走几步,从后面抱住伊人,将她举高,即使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也掩饰不了他满脸灿烂的笑容“娘子,你既然有这个觉悟了,我可不客气了。”
伊人被他抱着转了一圈,立刻一阵天旋地转。
全身热得厉害。
贺兰雪见状,想起方才的表现,连忙后知后觉地端过她的手,伸出两只手指把了把她的脉息。
果不其然,伤风了。
伊人有点站不稳了,贺兰雪连忙张臂抱住她,另一只手则探向她的额头,额头滚烫,贺兰雪一惊,连忙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想睡觉”伊人朝他的怀里缩了缩,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说着说着,眼睛便合上了。
“安心睡吧。”贺兰雪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道。
伊人果然很快睡着了,因为发烧,因为太累,也因为劣根性使然。
贺兰雪将她抱起来,一面走,一面感叹:“难道你刚才答应我的事情,只是发烧后的胡话?”
怀里的人不应声了。
大概,真的只是胡话。
贺兰雪又是心疼,又是郁闷。
易剑把庄园的钥匙交给康老头之后,客客气气道:“你们暂时先住在这里,等时局稳定后,王爷还会对你们另外做出安排的。”
“那小子想金屋藏娇”康老头从开始就闷闷不乐,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那么没骨气,也不为自己的前途争一争,就这样被打发在别院里了。
“王爷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易剑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现在时局混乱,老伯和姑娘跟着王爷反而会受到牵连,不如在这里等着,待以后天下太平了,还能与王爷会合的。”
“哼哼,什么狗屁王爷,负心汉”康老头还在骂骂咧咧。
易剑很汗,转而求助阿奴,转头一看,却不知阿奴去了哪里。
是不是独自去逛园子了?
易剑没放在心上,他还要赶回去向贺兰雪复命呢。
后院,阿奴将一张纸条绑在一只洁白的信鸽上,信鸽扑腾扑腾,在飞了片刻后,很快又歇到了一个人的手心里。
那人取下纸条,也不展开,而是疾步走进身后的禅房,将它递给一位正在与大师弈棋的黑衣公子。
“炎施主可是有急事?”黄袍慈目的大师停下棋子,淡淡问。
“哦,没什么。”炎寒匆匆地看了一眼,然后合起手掌,将纸条揉捏成团,微笑道:“只是发生了一件既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的事。”
“炎施主又说禅语了,万事随心,又哪有意料之外的事?”大师合掌微笑。
炎寒浅笑不语。手中的白子,轻轻地落于角落。
是啊,哪里会意料之外呢?伊人一向是最能给她惊奇的。
现在,她也会争了呢,不再那么闲闲散散,随遇而安,她也开始为了自己所重视的,开始凌厉,开始学会在乎了。
可是,这样的变化,非但没有引起炎寒的反感,反而,更欣赏她,更加渴望她只为自己懒,只在乎自己。
如果你不能属于我,为什么一次次,越发让我看见你的好
炎寒手中用力,真气暴起,捏在手中的纸条,顷刻变成纸屑,从指缝里飘落。
黄袍大师看在眼里,虽未点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世间多痴儿,何时能堪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