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容秀例行
公事般的问话。然后,入座。
“陛下不久便要到了,大家都请入座吧。”又过了一会,容秀站起身,和声道。
那些来回走动、说说笑笑的人秩序地回到位置上,贺兰雪与伊人的座位,便在首座的右侧,对面有一个空位,原是安排给贺兰钦的,而 贺兰钦的下首,则是四公主贺兰悠与驸马裴若尘的座位。
这一次是宫宴,不是朝议,像丞相裴临浦、太师容不留、镇南侯夏如为都没有出席,倒是镇南侯世子夏玉,今儿个到京,正站在贺兰悠身后,与贺兰悠说着私话。
他们是表亲,自然比别人亲切些。且夏家一向拥军戍外,极少回京,夏玉认识的人并不多,只能缠着表姐贺兰悠和表姐夫裴若尘了。
其他人按部就班,只有贺兰雪,仿佛有心思一般,一盏接一盏,独自饮个不休。
伊人好奇地偷眼看了看他,又听对面的贺兰悠道:“王妃,自你过门,做妹子的还没有向嫂子请安,这一杯,权当谢罪了。”
她是贺兰雪的妹妹,自然要称呼贺兰雪的妻子为嫂子,只是贺兰雪的妻妾众多,贺兰悠一直不敢认同,所以鲜少真的叫她们嫂子,贺兰雪也不以为意。
这次礼敬,恐怕也是没安好心。
她终究吞不下自己夫君大婚被抢亲的事情。
伊人无所察觉,连忙端起面前的杯子,想也不想,一饮而尽。
宫里的酒,淡得像米酒一般,伊人从前虽然是宅女,可是酒量却不小,这种度数对她而言,直如饮料一般。
喝饮料,自然是大口大口地喝了。
贺兰悠本只是浅啜一口,凝目一看,伊人竟然已经干了。
她的脸色顿时一变,其他人更是看好戏一般看着这边。
伊人茫然不知。
贺兰雪轻轻摇头,侧头低语道:“你想挑战悠妹吗?”
“什么挑战?”伊人困惑地瞧着他。
“她敬你喝酒,如果你喝完,便是小瞧她,要与她拼酒量。”贺兰雪对她的‘常识缺乏’已经见怪不怪,解释完后,正准备替她将事情拦下来。方才站在贺兰悠身后的镇南世子夏玉却早已沉不住气了,气呼呼地走到伊人面前,为自己的表姐讨个公道。
“喂,别那么嚣张,有本事,先拼赢我再说。”还不脱稚嫩的声音,气鼓鼓的,煞是可爱。
伊人抬头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只“小正太”: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吧,虽然长相还算清秀好看,可是那种飞横跋扈的样子,还真像前世某些被宠坏的小孩。
“世子。”贺兰雪正打算息事宁人,不料伊人乍然一笑,好不以为意地说:“好啊。”
她刚好渴了。
夏玉似受到冒犯般,更加气鼓鼓,端起伊人面前的酒杯,自顾自地斟上一杯,然后一仰脖,喝了下去。
伊人见他擅自拿别人的东西,问也不问一声,不禁微微一哂,左右环顾了一下,顺手取下贺兰雪的杯子,也自斟了一杯,喝了。
很好的饮料,纯天然、无色素,而且甘冽爽口。
夏玉不甘示弱,又是一杯。
伊人自然好心地奉陪。
夏玉是代表贺兰悠出场的,这一次比试,在加上之前伊人抢亲的事情,顿时有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裴若尘几次三番想出言阻止,却又欲言又止。
于是,他们两个就这样一杯又一杯,转眼便消灭了两壶,夏玉小小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伊人却还是一副很可气的享受。
夏玉大受刺激,一挥手:“再来一坛!”
伊人还在感叹米酒的好味道,自然不会反对。
他们正斗得难分难解间,却听到朱公公阴柔地一声唱和:“皇上驾到——”
会场瞬间安静,伊人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脸,抬头向皇帝的方向望去。
上次面圣,虽然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可是帘幕重重,始终没能窥见真颜。
此时,伊人方第一次看见贺兰淳。
这一见之下,伊人未免吃惊——她见过贺兰钦,贺兰雪和贺兰悠,贺兰家的血统那么好,所以一直以为,身为皇帝的贺兰淳也必定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可是面前的男子,虽然威仪若神,却并没有贺兰家其它人那般出众的神采,最多只称得上端正耐看。
他显得那么平平无奇,是长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类型。
只是眉宇间的倨傲、阴冷,却是长街中的人不曾有的。
这大概就是传说的君王气度了。
“众卿家平身。”黄袍微拂,他已坐下,手平平地一伸。
伊琳也随着皇帝走了进来,见到伊人,她只当没看见,目光剧傲地一扫而过。
众人起身,伊人本是半跪未跪,这起身,更是迅疾。
夏玉来不及归位,便站在伊人后面,等着圣上训话。
贺兰淳却未说话,
只是淡淡地巡视了全场,然后,旁边的朱公公不失时机地请示道:“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宣。”贺兰淳疏疏地抬了抬手,一个穿着补服,高大轩昂的中年人快步行来,到了殿前,跪拜,三呼万岁。
伊人瞧着这位闻名已久的丞相大人,想着他是裴若尘的父亲,侧眼望去,果然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特别是在这种年纪,竟是比裴若尘还有几分味道。
“平身吧。”贺兰淳毫无烟火气地说道:“不知卿家有何事?”
“陛下,臣收到线报,说是有人私购粮草。”裴临浦走上前,将一个黄布包着的小册子经由朱公公,递给了贺兰淳:“这是臣派人,收集到的证据,确有人私造兵器且囤积粮食,恐有不轨之心。”
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惊,虽慑于皇威不敢说话,可是窃窃私语声,浮了一层。
谋反之罪,可不是小事。
“到底是何人?”贺兰淳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拈起手指,闲闲地翻阅小册子。
坐在一侧的容秀,则在瞟了一眼那个小册子后,脸色突变,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失态。
“经臣连夜审判,已查明此事乃由户部张谦一手办理,至于他到底受了谁的唆使”裴临浦颇有点为难道:“他昨日已经畏罪自杀,臣只能将平日里与他相熟的人全部缉拿归案,逐一审问,只是这些人,都是朝中的元老权贵,故,臣特来请旨,望陛下能赐给臣一道手谕,不受官阶束缚。”
“有些何人?”
“右将军林风、国师容不留、兵部侍郎尤科”裴临浦顿了顿,继续道:“还有逍遥王。”
在他说这串名字的时候,每说一个,容秀的脸色便白上一份,到最后,几乎毫无血色,只剩下皇后的教养,在那里硬撑了。
容不留,是皇后的父亲。
裴大人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容不留的亲信。
如果罪名坐实,皇后又该何去何从?
可是,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在此时说一句话。
这种皇亲国戚犯事,一向是大而化小,小而化了,皇家内部解决的,如果皇帝陛下将它拿出来广而告之,很明显就是要拿某人开刀了。
这里说的几个人,除了逍遥王是个闲职之外,哪个不是位高权重之辈?
稍有不慎,自己就要被牵扯进去了。
容秀看了看平日里与自家交好的几个大臣,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皇后的脸色越发紧张苍白,眼底几乎流露出绝望之色。
“不用审了。”还未等贺兰淳下旨,座椅右侧,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
容秀面色一松。
贺兰淳,则几不可闻地叹了叹,瞳孔深下去,猜不透情绪。
声音落,贺兰雪洒然地走到了会场中心,拂起衣摆,扣地而跪。
在场那么多名门贵族,那么多坐着站着的人,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高过贺兰雪,那种高度,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在那一瞬间,占据了所有的光芒,即使是裴若尘,也及不上他的耀眼。
贺兰雪就这样跪在贺兰淳面前,跪在众目睽睽下,他的腰肢挺直,他的目光明亮、坚定。
“无关其他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贺兰雪一直看着容秀,一字一句,无所犹豫:“这种种的一切,都是臣弟所为。臣——甘心领罚。”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该领什么罚?”贺兰淳沉声问。
“意图谋反,该判死罪。王府男丁处死,女眷为奴。”贺兰雪仍然看着容秀,异常平静地回答。
“既如此,你还要承担?”贺兰淳的声音越来越沉,沉得近乎可怕了。
即使是最没感觉的伊人,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蝉。
“是。”回答,斩钉截铁。
容秀脸色煞白,放在桌底的手,剧烈地颤抖。
可是那张美天仙的容颜,依然保持着身为皇后的尊贵与矜持。
“现在在场的,尚有你的一个家眷,你可知道,只要你的罪名成立,她会立刻从王妃之尊,变成皇宫里最低贱的女奴。”贺兰淳慢声提醒道:“你打算怎么向她解释?”
“她不是我的家眷。”贺兰雪微笑道:“我已经休了她,事实上,在这个时候,王府里每个女眷都会收到一封休书,而每个家丁,也都被辞退。遣散费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现在,王府已空无一人。”
贺兰雪,是有备而来的。
“你荒唐五年,难怪曾经人才济济的逍遥王府,竟落得无一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