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完全合格,不禁热血上涌,思绪飞扬,殷校长讲的话一句听不进。
洪卫一门心思认真准备,构思述职报告,思考可能出现的答题。两天后,形势日趋明朗:总务处主任竞聘者一人,是原总务处副主任,显然板上钉钉,毫无悬念。教导处副主任竞聘者两人,是全彪和丁得平,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论资历,论实绩,全彪胜券在握。副校长竞聘者两人,洪卫和殷勤,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洪卫觉得命运的残酷,四兄弟要舍弃友情和亲情,分两组搏杀,绝对地你死我活。细细分析,他和殷勤之争其实是最激烈的厮杀,尽管不情愿,却被推到风口浪尖。洪卫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分析了形势,熟悉了竞聘程序,对所有环节了如指掌,对竞聘充满信心。与殷勤中层副职相比,他觉得自己毕竟是中层正职,且任职时间长,资格老,组织活动影响大,成绩显著,本人名气略胜一筹。加上平时为人豪爽,忠厚笃实,教师测评不会吃亏。至于对评委的提问,他相信自己博学多才,巧舌如簧,一定会应付自如。他突然对殷勤充满了内疚,立即到教导处找到殷勤,诚恳地说:“人生无常,命运多舛,手足相残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相约:不论胜负,弟兄还是弟兄!”
“唉,此次竞聘真刀实枪,幸好没几天就会水落石出。我们一言为定:弟兄肯定还是弟兄!”殷勤板着脸,叹口气,与洪卫击掌相约。
洪卫觉得敏感时期不便多言,挥手告辞。
晚上,丁得平喊洪卫到家里喝酒。两人心事重重,丁得平脸色难堪,没有笑容。吃完饭,丁得平又打电话喊了两名同事过来打麻将。洪卫担心现在抓赌紧查处严,有心推托。
“装什么正经!我们起码半年不玩了吧?教师不是机器,也要劳役结合,适当娱乐。”丁得平不满地瞪他,“再说,像我家这种商品房,大门一关,窗帘一拉,别说玩个小牌,就是杀人放火也不会惊动别人。”
洪卫怕扫了大家的兴,就坐下来,但坚持玩小一点。最后定了个每人二百元进花园的标准。
四人鏖战正酣,突然有人急促敲门。丁得平怒气冲冲,头也不抬地骂:“敲什么魂!”
“谁呀?”牛怡依依不舍望着丁得平的牌,转身去开门,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啊!”
四人抬起头,不禁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几名警察凶猛地冲进来,高声叱喝:
“不许动!”
“把钱交出来!”
“老实一点!”
“……”
屋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四人像待宰的羔羊,一动不动。除桌面上的八百元,每人口袋里的钱也被搜查一空,“赌资”超过两千。洪卫浑身冰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乖乖地被押到附近的派出所,低头不语,束手待毙。
牛怡眼睁睁看四人被抓,吓得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她立即打电话告诉了全彪。全彪慌忙打电话给于一建和殷勤,三人火速赶至派出所。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派出所已经通知了殷校长,他正阴沉着脸与所长沟通。众人终于得知真相,此次警察抓赌是得到别人的电话举报。因为于一建的求情,四人从轻处罚,不通知家属,每人罚款两千,
殷校长担保领人。殷校长签了字,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四人一眼,唉声叹气地告辞。
回家的路上,丁得平痛哭流涕,向洪卫和同事不断道歉,表示愿意赔偿他们的损失。洪卫和同事于心不忍,反过来劝慰他,让他不必过分自责。冷静下来,大家咬牙切齿,激烈讨论起谁是举报人的问题。丁得平坚信自己与邻居相处融洽,两个同事诅咒发誓出来活动无人知晓。洪卫突然冒出一身冷汗:“知识分子的关系最复杂,会不会是因为后天的竞聘?”大家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殷勤叹口气:“大家不要疑心重重,胡思乱想,这样说我和全彪疑点最大!但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打牌,别伤了弟兄间的和气啊。”众人沉默,一路无语。
第二天下午,殷校长分别找丁得平和洪卫单独谈话。走进校长室,洪卫有些慌乱。殷校长客气地点头招呼,回头关了门:“请坐。”
洪卫有些受宠若惊,轻轻坐到沙发上,努力控制内心的不安。殷校长掏出香烟,递一支给他,他摇手谢绝。殷校长慢慢坐下来,点了一支烟含到嘴里,使劲抽一口,满脸严肃。
洪卫鼓足勇气,愧疚地检讨:“殷校长,对不起……”
“小洪,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怎么干傻事啊?你平时工作踏实,吃苦耐劳,组织的活动为我们城南中学添砖加瓦,贴金镀银,成绩有目共睹,还是学校的教学骨干,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我很赏识你,局领导也很赏识你,本来明天的竞聘你希望很大。可惜啊,你没好好珍惜。”殷校长轻轻叹口气,“上午,校级领导班子经过认真讨论,认为你们昨天的赌博行为损害了党员干部形象,损害了学校形象,决定让你和小丁退出干部竞聘。当然,为了保护你们,就不再作其他处分了!小洪,你的处境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毕竟是组织作出的决定,我爱莫能助,请你们理解啊,我们会保密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你和小丁还年轻。年轻就是本钱,以后有的是机会,城南中学的未来属于你们……”
洪卫像突然掉进了冰窟窿,身体轻微一颤,全身冰凉。他听不清殷校长讲什么,懊悔如毒蛇般咬噬着心灵,神经也麻木。谈话结束,洪卫昏昏沉沉站起来,与殷校长打了个招呼。殷校长搂着他的肩,把他送出门:“小洪,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别灰心,好好干,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竞聘活动在会议室举行,一百多名教师济济一堂,洪卫和丁得平垂头丧气坐在台下。这是城南中学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家倍觉新鲜而好奇,气氛热烈。殷校长主持,他首先介绍了五位评委:教育局人事科长、中教科科长、三位兄弟学校副校长。为保证此次竞聘活动公正公平,纪监科正负科长负责全程监督。参加竞聘的同志首先作述职报告,然后回答评委提问,评委评分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六十,教师评分占百分之四十。因为三个职务只有三人竞争,所以一切顺利。但同事见洪卫和丁得平无缘无故退出,莫名其妙盯住他们,窃窃私语。两人手托下巴,深埋着头。
晚上,洪妍买了许多熟菜回娘家。她下午竞聘大获成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父亲、张姨异常开心,又关切地询问洪卫的竞聘情况。洪卫含糊其辞应答,简单吃了两口,以到学校探听竞聘情况为由,提早开溜。
洪卫躲到操场溜达,在黑暗中徘徊,心里也一片黑暗。如果竞聘失败也就罢了,偏偏是竞聘资格也被剥夺。他并不服气,觉得自己人缘关系还不错,居然在关键时刻挨了背后一箭,不免对教师表面的客套有了重新认识。他在心中细细盘算谁是可能的举报人,猜测,判断,又一个个推翻。他回顾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觉得有些蹊跷,却又不知哪儿有猫腻。两千元事小,跟于一建借的,慢慢还。但身败名裂事大,因为赌博被抓到派出所,他觉得一辈子抬不起头。尽管大家答应保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知道真相的人不在少数。最重要的是,他前功尽弃,失去一次绝好机会,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洪卫头痛欲裂,自责牢牢攫取着心灵。
“洪卫!”殷勤从墙角钻出来,亲热地一拍他的肩。
“哦,殷校长,祝贺祝贺。”洪卫醋海泛波。
“别阳奉阴违,胜败乃兵家常事。过去我们是兄弟,以后我们还是兄弟。”
“我是败军之将,但意志还算坚强,不用你安慰。”
“我不是救世主,但真心希望你不要过分伤心。其实,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不管你信不信。你肯定对别人的举报耿耿于怀,以为这次落聘与打牌有直接关系,你大错特错,太天真幼稚了。我把你当兄弟,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当初你根本就不应该报名竞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偏你行,我就不行?”
“不是,只是这次根本就不是你的机会。不能怨我,要怨只能怨你太缺乏社会经验!你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已经生儿育女,做事情前为什么不好好动一下脑筋呢?我只要稍稍点拨一下,你就会发现问题:为什么这次竞聘的岗位有教导处副主任,而没有政教处主任?事物有其必然性的。社会不是真空,别太书生气,这次不是我挡了你的道啊。”
“那还有竞聘的必要吗?简直虚伪至极!”洪卫思路霍然开朗,大有上当受骗之感。
“竞聘上岗确实能有效防范任人唯亲,论资排辈的陋习,使能者上,庸者下。但任何事物都有其缺陷,不可能完善。如果一个工作顶真不怕得罪同事的人和一个工作敷衍只会做老好人的人竞争上岗,请问会出现什么结局?所以竞聘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只能民主加集中。”
蝉鸣蛐唱,中庭月色,柔和的月光轻轻泻到操场,平添了一层亮色。洪卫目光迷乱,怔怔地看着殷勤,殷勤目光纯净,在月色下闪着亮点。洪卫沉重的心灵突然轻松,虽然竞聘失败,但为殷勤的真诚感动。他趋步上前,握住殷勤的手有力一握:“谢谢你,我们永远是兄弟。”
直到晚自习结束,教室灯光全部熄灭,洪卫才回家。到楼下,家里明亮的灯光温暖着他的心。他熄了火,放了车,上了楼,推了门。一大家人在等他。
“上了吗?”全家人围上来,渴求的目光包裹他。
“对不起,这次没戏了。”洪卫摇头苦笑。
“别开玩笑,真的吗?”父亲紧盯着他的眼。
“真的,没上。”洪卫躲闪着目光,叹口气。
“副校长哪这么容易就当上?我们洪家兄妹不错了。”张姨笑盈盈摸了摸他的头,“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哥不如妹,丢人现眼!”柳星气恼地丢下一句,“啪”的一甩房门,进房间。
洪卫内心一震,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