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挑刺、寻人不是,再跑到刘红眼跟前去递小话邀功请赏。
估摸着刘红眼也明白这大跑堂的身上没啥真本事,虽说是看在大跑堂跟自个儿是便宜连襟,多少还能给几回好脸,可骨子里却从来都没拿大跑堂当个玩意儿,大跑堂求着的事情几乎是百不允一,也就更别提会为了这大跑堂断了自个儿的财路!日久天长,“百味鲜”里的各色人等也全都看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自然就没人会拿大跑堂说的这些话当真。
眼瞅着灶间里忙活着的诸人再没一个搭理自己,自顾自唱着独角戏的大跑堂自然觉出了无趣,嘴里叫骂的声音越来越低,脚底下也慢慢朝着一帘之隔的铺面里退去。
还没等大跑堂退到门帘旁,前头铺面招呼着客人的一个小伙计已经撩起了门帘,冲着大跑堂的背影急声叫道:“大管事的,你快到前边瞧瞧去吧,有客人说咱们这馆子不地道,正闹着不肯结账呢!”
眼睛骤然一亮,原本准备怏怏退出灶间的大跑堂顿时站住了脚步,扭头冲着那来灶间找自己报信的小伙计亮开嗓门叫道:“有客人说咱们馆子不地道?不肯结账?那客人点了些啥菜呀?”
伸手抓了抓脑袋上的短发,报信的小伙计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到咱们‘百味鲜’来的主顾吃客,那自然是点了羊杂汤和白切羊羔肉了,还要了四两衡水老白干和……”
不等小伙计把话说完,大跑堂已然盯着坐在小板凳上的余锁柱嚷嚷起来:“嚯……刚还有人说自个儿是凭着手艺吃饭,这才眨巴眼的工夫,就有主顾吃客说这羊杂汤和白切羊羔肉不地道。我说余锁柱,你那做菜的手艺……怕是跟你师娘学来的吧?”
都没等霍然起身的余锁柱开口,站在灶间门口的小伙计却是急声叫嚷起来:“大管事的,那不肯结账的主顾倒真不是挑菜上的理儿,他们俩是说……说……”
猛地回转身,刚得意了片刻的大跑堂很是愕然地看向了来寻自己报信的小伙
计:“不是挑菜上的理儿?那是哪儿叫人说道了?”
“我……我这笨嘴拙舌的,我学不会那话……”
“装样是不是?有什么话能叫你个跑堂的伙计都学不会的?那你还怎么记菜名?赶紧给我说!”
“那俩主顾说……说咱们‘百味鲜’的羊杂汤和白切羊羔肉的味儿倒还地道,就是……就是好好的一家饭馆,换了个王八蛋当掌柜的,更有个小王八当大跑堂,吃饭都能闻着一股子王八尿的味儿,叫人直犯恶心吃不下去……”
话还没说完,原本怒气冲冲站起了身子的余锁柱已然仰天打了个哈哈:“嘿……这还真有明白人,能知道这‘百味鲜’饭馆到底是叫谁坏了风水、脏了招牌!我说,赶紧去外边给那俩懂行的主顾再上两碗羊杂汤、两盘白切羊羔肉,打我那学徒的工钱里算账就是!”
暴跳着推开了那站在灶间门口的小伙计,当真叫自取其辱的大跑堂一路破口大骂着朝铺面里冲了过去:“这他妈是谁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当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妈呀……”
伴随着一声惨叫,从“百味鲜”招待食客的铺面中,一个拖腔拿调的嗓门骤然间响了起来:“原本是指望收拾刘红眼那大王八,可没想到你这小王八倒是先露了头。棒槌,刚吃饱了可别说手上没力气,给我着实了打!”
大步走到了灶间门口,余锁柱撩开低垂着的门帘朝外一看,赫然瞧见大跑堂叫个巨灵神般的壮棒汉子踩在了脚下,沙包大的拳头更是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砸夯似的打得大跑堂满脸是血、惨叫连连!
而在那巨灵神般的壮棒汉子身边,一个同样精悍的壮棒小伙子正跷着二郎腿坐在了一副座头旁,一边拿着根不知道哪儿踅摸来的麦秆剔着牙,一边拖腔拿调地不断吆喝:“好好打……这小王八的壳儿可硬,不着实了打一回,怕是松不了他筋骨,也长不了他那狗记性!”
眉头微微一皱,余锁柱略一踌躇,亮开嗓门朝铺面里叫嚷起来:“这打狗可得看主人哪……‘百味鲜’东家这会儿可就在内城墙里外宅歇着,要是得着了信儿,腿快些一碗茶的工夫可就能带着枪兵到‘百味鲜’!”
抬眼看了看站在灶间门口的余锁柱,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副座头旁的莫天留顿时嬉笑着叫道:“好啊!打了小王八,引出来个老王八,正好一回打个痛快!棒槌别打了,放这小王八去寻老王八哭丧去!我说‘百味鲜’里还有能管事的没有?再给我们哥俩上四两衡水老白干,拣肥的切五斤羊羔肉,我们哥俩就在这吃着坐等刘红眼那老王八,倒是要瞧瞧他有多大本事?!”
连滚带爬地从沙邦粹松开的脚下逃了出来,满脸是血、连槽牙都叫打飞了好几颗的大跑堂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百味鲜”铺面外边,这才捂着足足胖了一圈的脑袋,含糊不清地叫道:“有本事的别走!我这就去找掌柜的把你们抓去日本宪兵队,我叫掌柜的弄死你们……哎呀……”
作势抓起了另一个空盘子,莫天留指着叫自己狠狠砸了一盘子的大跑堂喝道:“有本事你别走,你看我不打出你的蛋黄!”
眼看着叫吓破了胆的大跑堂朝内城墙方向跑了个一溜烟,余锁柱从灶间门口走到了莫天留坐着的座头旁,朝着刚把空盘子放下的莫天留一点头:“这位兄弟,容我多嘴说道一句,这穿新鞋不踩臭狗屎,你也别当真在这儿等着那大、小王八回来朝你龇牙,多少也免了个麻烦不是?”
朝着余锁柱打量几眼,莫天留猛地龇牙一乐:“谁说我要在这儿等着那大、小王八了?我可也不傻,得了便宜我就溜,我生生气死那俩王八蛋!我这不等着我要的那四两衡水老白干、五斤羊羔肉吗?我们哥俩倒是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混了个肚儿圆,可家里一块来的伙计还没吃呢不是?”
微微一个愣怔,余锁柱猛地一扭脸,扯开嗓门朝在灶间探头探脑的打杂小伙计大吼起来:“这还有一个眼里有活儿的没有?!给这位兄弟拿一坛衡水老白干,羊羔肉拣肥的取十斤,算我余锁柱账上,快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