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玄墨却一把反握了推他肩头的双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她:
“先前,公主是在哭?”
夜云熙一愣,却鬼使神差地掩饰:
“你看错了,那是汗水。”
“哪有汗水挂眼睫上的?”那人剑眉一扬,像个办案的神探大人,成功捕捉到一个被忽略的蛛丝马迹,眼神中满是笃定。
不说还好,一说就委屈如潮涌。先皇后薨逝多年,她只当十二岁生辰那日的记忆是尘封的过往,从不庆生,从不忆起,却在这北嫁的鸾车里,突然间,清晰地忆起母亲的临终遗言,不是幻听,却逐字逐句,敲出她的一串串泪水。
母亲的泉下阴灵,极天地愿力,为她所求之人,那个要一心一意疼她爱她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即将奔嫁之人——那个恨不得将她吃肉喝血的皇甫?让她如何不哭?又想到凤玄墨好心办的坏事,不由得声音里不可抑制地,带着哭腔:
“出嫁第一日,新娘子的喜服是不能脱的,否则不吉利,都怪你……”
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双手,使力去推他,哪知那人没有防备,一个踉跄,顺势退坐在车厢地板上,却笑开了:
“怪不得,捂成那样……图的什么吉利……”
车厢微晃,窗帘微拂,有一抹灿烂阳光飞掠进来,映得那淡淡笑颜,熠熠生辉,轻吐的断续声音里,有恍然,有戏谑,有不以为然。她看得明白,那是在笑她笨,笑她傻,笑她明知所嫁非人,却要自欺欺人地图个莫须有的吉利!
许是瞬间的心神出窍,走火入魔,在那熠熠笑意中,她竟觉得彻底的服输与软弱,心中酸涨满满,一咕噜从坐上连滚带爬地翻下来,一头扑进那人怀里。
凤玄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公主殿下喜怒无常,翻脸比六月天还快,前一瞬还在声色俱厉地推撵他,后一刻却如小鹿儿般,冲突过来,差点将他扑倒。
他赶紧用双手撑了地板,才勉强止住后仰的身体。应付之际,已被一双玉臂缠抱得死紧,那小人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在他心口间哭泣。
那抽泣声,低低闷闷,断断续续,像是在极其克制,却又无法抑制,哭得他心酸,一边抬手圈住那纤细的肩背,一下一下地轻拍抚慰,一边侧耳去听,极力辨析那含糊得几近气声的哭诉:
“阿墨……我……心里……害怕……”她是在说她害怕?气声颤音中,那细条软香的身子,亦微微发抖,像极了一只在他怀中轻撞的惊慌小鹿儿。
“公主……怕……什么?”这高高在上的女人,几时这样软弱过?这样卸下所有威武,弱弱地往他怀里钻?凤玄墨就有些痴迷,轻轻地试着探问。
“我……我怕去北辰,怕嫁给皇甫……怕得要命……”
“……为何?”他听得心疼,又有种莫名的轻松与满足,怀中小儿伏他身上的力道,微不足道,可那被缠抱住的感觉,却无比的充实,于是,明知她此刻应是有些迷糊失控了,却忍不住要追着问,想要直直地探进她心底深处去。
“皇甫……他的生母病发而亡,他的宠妾一尸两命,皆是因我而起,我冤枉他*我,让他挨过庭杖宗法,陷害他谋逆,让他下过牢狱重刑,甚至,他身上还有些顽固病疾,也是拜我所赐……”
凤玄墨微微皱眉,有些……惊叹,那埋头说话的人,似乎也能觉察他的反应,突然停住话头,委屈的哭腔里带出一丝笑声,像是专门与他解释:
“你都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坏……”
见他不应答,那小儿随性抬了头,泪汪汪的大眼看着他,继续往下说,渐渐褪了哭音,言语也流畅了些:
“如今他登基为皇,明明恨我入骨,却不杀我,偏要娶我,阿墨,你说,今后此生,他该会,如何待我?”
凤玄墨被问得语塞,心中暗自长叹,恨一个女人,恨到不惜割地送土,大婚迎娶,那还是恨吗?此刻,他终于确认,这看着聪慧的女人,真的……少了一根筋。
“可是,我没得选,就算再怕,我也只能面对。”那水蒙蒙的眼神逐渐清明,优柔娇气的话音逐渐脆朗,听得他先如在云端行走,飘忽胀满,最后,却一脚踩空,猛地跌落:
“不过,真要面对,应该不至于太难。只有一样,就是阿墨你,我一见着你,就觉得心软,所以,请你,离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