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城内,连日来的酷暑,热的运河、街边都几乎没了人迹,桥头边,两个提着笸箩在那卖扇、卖伞的大娘正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天,正午的日头太盛,两人只盼着来场好雨,消一消这暑气。
城中才刚恢复了太平,偏又碰上了这样的时节,往年还能挣些糊口钱的两人,这次也不知得亏上多少,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对面刚做了单买卖的小贩发呆。
桥头边,此时正走来了一位姑娘,卖扇的大娘瞅准了时机,赶紧上前叫卖起了自己的丝扇和纸扇,那姑娘倒也不推,仔细打量了一番,竟一口气买了五把,卖扇的大娘自然是十分的高兴,谁知道这姑娘买完扇不走,竟向那大娘打听起了人来。
“当初来江洲时,我记得我们三人还是在这宝瓶茶楼吃茶点来着,如今旧地重游,这里竟变了这副模样?”
破败的门、窗,早已褪色的招牌,旧时鲜红的巾布头,已成了块灰蒙蒙的烂布,就连从前热闹的街市,也看不见几个人影,时过境迁,真是万事皆变啊。
“大仗,小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要不是岳家军将这金军赶了出去,谁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如今好不容易能过些安生日子,咱们能站在这儿,便已是大幸了。”
大家手里虽提着扇子,可这样毒的日头,众人还是热得有些吃不消,孙三本就容易在白日里犯困,这会儿被这日头晒得,已是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幸好莎莎和晓梅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搀到阴凉处,一个扇扇,一个给他泼水掐人中,他这才缓过了气。
一到了江洲,他这梦魇的毛病便犯得越发厉害,许是故地重游,又让他想起了从前过往,也不知这江伊佳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过,她竟在老牌楼街里寻了个住处,孙秃子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整宿整宿的苦熬着。
这一日,老牌楼街里来了位熟人,只见这老人衣衫褴褛,头发花白,若不是那背篓里还装着些上山采来的药材,岳莎莎差点没认出来,此人竟是当年在江洲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大夫!
“老大夫,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大夫倒也不见外,大大咧咧的扔下背篓,一口气便在她们这儿连灌了三壶茶水,他这张铁嘴,可比张松要来的厉害,三壶茶水落肚,他便开始寻起了人来。
“三儿呢,不是让我来瞧病么?”
“哟,这是哪家的俏和尚掉进了女人窝里了,呵!这贼乌眼,你这出门也不怕街坊四邻的说闲话呢?”
孙三一见到他,就好似那老鼠见到了猫,本就蜡黄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黑的,一旁的晓梅早就怒目而视,要不是看到江伊佳已站在了他身后,估计她早就骂上了。
老大夫的医术自然是没得说,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孙三的病症就让他瞧出了个所以然来,两张药方一开,他便自顾自的要走,见到门口的江伊佳,他刚提上的背篓,却又放了回去。
“来都来了,你这病也一并都瞧了吧。”
说罢,便又给她诊上了脉。
江伊佳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各自退了回去,晓梅有些不放心这不着调的老大夫,却被邱姑娘一把拉了过来,院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老大夫也不急,这一探,便是整整一刻钟。
“钱家那神药要是能配,你这内腑的毛病说不定还有一治的机会,不过自打金军扫荡后,这钱家亦是未能幸免,别说这神药了,就是那琉璃十八盏也早已不知所踪,你这病,怕是难治啊!”
江伊佳笑笑,全然没有当回事,这样的话,她已听过很多遍,只见她放下了挽起的袖子,这才将找老大夫的原由说了个明白。
“你找他做甚?”
“他的病,是先天所致,就算能医治,那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装装样子罢了,一旦碰上从前那样的事,还是有可能会复发的。”
“其实那六十杖刑还好说,毕竟他爹当初还有些实权,再加上行刑的狱吏手里头都是有分寸的,左右不过是受些皮外伤。可这徒行却是难走的多了,他一个读书人,哪里吃得消这样的苦楚,听说,他家大人暗地里使了不少金银,这才给他免了刑具,不过么,苦头肯定是没少吃的。”
“后来?后来就不知了,他未曾回过江洲,我也不曾听闻他的后续,只知道战前他的家人便已远走他乡,不知是去了京城,还是一路南下了。你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世家贵族,消息肯定比我等百姓要灵通些。”
看着老大夫的神色,江伊佳不禁有些感慨:“你这医馆就不打算再开了?”
“不开了,兵荒马乱的时候,开了也是给别人做嫁衣,索性做个赤脚郎中,到处给人瞧病,也挺好的。”
是啊,治病救人,哪有那么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