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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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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放弃的,那些衣服,日常用品,等等,甚至连他喜爱的书籍,他也可以放弃,因为这些都可以再买到。但是,且慢,他知道是什么让他着恋了,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情愫,一种爱;是的,一种爱,正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心中的爱情像一朵开放的花释放出了纯洁的芳香。还有他的甜蜜的感觉从梦中流溢出来,弥漫了这个空间。生活啊,他在这儿发现了生活,一种人的生活,一种爱的生活。尽管安琴没来过这儿,他仍然感到这儿到处弥漫着安琴迷人的气息和窈窕的身影。哪怕仅仅是幻觉,他也感到亲切。

    鲁辉的神态像是在梦游。

    他简单地将几件衣服、毛巾、牙膏、牙刷、剃须刀之类的东西塞进一个蓝色帆布兜里,“走吧,”他说,他最后特意将他从安琴那儿借来的《人性的光辉》放进包里。

    他们出门了。

    “我们去哪里?”鲁辉问道。

    阿虫看着售票厅里墙上的列车时刻表,没有回答。

    “到底去哪里?”

    “先到石家庄吧。”

    老大并没在石家庄,这是到石家庄后鲁辉才知道的。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社里住下来。

    “那我们来这儿干吗?”鲁辉有些纳闷。

    “手机让我用一下。”  “小o“

    “那我们就等着吧。”

    “等什么?”

    “等着天下雨。”

    “什么?”

    “凉快!”

    是啊,石家庄和北京一样,空气又湿又热,整个城市像个巨大的桑拿浴室。报纸上称这天气为“桑拿天气”。走在外边,人们恨不得把皮扒下来,如果这样能热得轻一些的话。

    这时鲁辉对阿虫已经不信任了,但他认为阿虫之所以神神秘秘,可能和他们干的行当有关系。他不知道他们具体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一个正当的合法的行当。谨慎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晚上,阿虫悄悄在鲁辉的水杯里放了几粒碾碎的安眼药。由于睡觉前鲁辉才把水喝下去,本来就该睡觉了,加之旅途颠簸,所以他对迅速袭来的睡意并无半点怀疑,像往常一样安心地进入了梦乡。他把右手放在《人性的光辉》上,这本书就在他的枕边。

    “等我回去我会向安琴坦白一切的……”    7月2日关于卡耐基的讲座结束了,安琴见到鲁辉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当所有人都离去后,她还长久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鲁辉的出现或者一场飓风的到来,要么鲁辉出现,要么来场飓风将这个没有理性的世界摧毁。她在绝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绝望。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原谅。我爱你。你不爱我。别找我。我偏要找,即使下到地狱的最底层我也要找你,我要找到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我要吃了你,可是地狱的人口在哪里?这个世界疯了,隐藏起了一切,甚至连地狱也隐藏起来了。她孤零零地坐着,她要一直等到世界末日。

    “你说我还能再到哪里去找他?再到哪里去找他?”她将她和鲁辉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周常,她才不管她的话会在周常的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以及会对周常造成怎样的伤害或带来怎样的痛苦,既然你爱我,你就该承受这些,一切都是命定的,就像我爱鲁辉,我命定要承受那么多一样,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也承受一些吧,你就也体验体验吧。她完全蔑视周常的爱情。她蔑视除鲁辉外的一切爱情。

    “我不想听你的感受,我不要听!”安琴非常霸道地阻止周常说出自己的感受,因为她知道这种感受,她还知道这种感受无法同她的感受相比。你可以说我不讲理,可以骂我,可以拍拍屁股起来就走,可以不辞而别啊,你还等着干吗?她胃里泛上一股酸水,她强行将它咽回去。你可以嘲笑我痴情,嘲笑我愚蠢,嘲笑我傻,嘲笑我窝囊,你为什么不嘲笑呀?你在显示你男人的宽广胸怀吗?

    “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欺骗我。他为什么要欺骗我?他让他的朋友对我说他很好,让我别操心。我要和他说话,我要和他说话。可是我没听到他的声音。如果他还活着,他,他们应该让我听到他的声音,可是我没听到。他们说他很好。他们说他爱我,我相信。他说过他爱我。他们——也就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让我别报警,‘你一报警他就死定了,不是我们要他的命,而是警察会要他的命。他现在很好,他只是不想和你联系。他是自由的,没人绑架他。我们是他的朋友。很多事你不会明白,也许过后他会给你解释的。如果你爱他,’他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也爱他,就别与警察打交道。’我不知道他的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更不知道他是否活着,他为什么不与我联系呢?现在通讯这么方便,他为什么不联系呢?难道他死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不会相信这样的结局,她不会相信这样的命运。

    “但愿他死了,但愿他死了。”她由爱生恨,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但她不允许周常对他说一个不好的字。周常沉默着,为她续着茶,他们在老舍茶馆里,这是个冷清的下午。从二楼的窗子望下去,他们能看到一个真实而冷漠的世界,一个个像剪纸一样没有生命的人,一辆辆疯狂爬行的铁壳甲虫,阳光像火一样耀眼,天空仿佛在燃烧。

    说话的时候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不说话时她更是完全被情绪所控制,好像情绪扼住了她的喉咙使她说不出话似的。这时眼泪刷地从面颊上滑下来,砸在茶碗里,又被她喝入肚中。茶是咸的,苦的。

    她的嘴唇在抖。茶水在抖。她的手在抖。

    她紧紧咬住嘴唇。她的心是酸的。她的胃是酸的。

    “你——”周常说。

    她知道周常想说什么。说出来吧,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看看你爱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鄙视吧,唾弃吧,没有比这更好的爱的方式了。

    “你别太难过,会有办法的。”周常说。这是多么不疼不痒的话啊,多么言不由衷啊!这话可以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但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她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样的话,也许她这时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加上一声斥骂:*!这样她可能会清醒些。

    会吗?

    或者愤怒些。让愤怒代替悲伤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更坏。

    行啊,来吧!

    为什么不来呢?

    上班时,她坐在那儿,仿佛不是在上班,而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她的目光迷惘、缥缈,固执于虚无和邈远。她的这种状态已经引起了同事姐妹们的注意,她不与她们说笑,不与她们交头接耳分享女孩子问的小秘密,她甚至在她们和她打招呼时不理不睬,这样,那几个姐妹免不了在背后吐舌头,窃窃议论。这个说:“哼,比别人多卖几套房子就神气了。”那个说:“看那样儿,好像谁欠她二百块钱似的。”另一个撇撇嘴说:“说不定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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