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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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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

    周常很快由饭店的名称谈起,谈到了文学,安琴对这些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安琴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他扯到文学只不过为了掩饰他的窘迫,他越是夸夸其谈,说明他心里越虚。

    其实,他的左手已暴露了他的心态,它像假寐的猫一样趴伏在桌子上,随时准备跃起、扑击,去抓住对面的另一只手。他的左手距她的右手只有一本书那么远。中间是空旷地带。

    她等待他说出心里话,只是为了拒绝他。她不想在他们之间保持一种暧昧的关系。她整个的心都在鲁辉身上,她不可能把心切一块给他,尽管他对她一往情深。爱情是不能分割的。她想把她和鲁辉的故事讲给他听,却又怕伤害他,此外,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此时,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非常不安,越来越不安。一种毫无来由的不祥感觉像片乌云罩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和周常说着话,可她实在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给我挑一套房子吧。”周常说。

    “可以啊。”她说。

    “只要你中意就行。”

    “好啊。”

    周常的暗示已是昭然若揭,可她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岂止是没听出弦外之音,可以说周常的话统统没有经过她的大脑,话语好像是从嘴巴到嘴巴之间在交流,如果你此时问她刚才周常说的什么,她会一脸茫然,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在听吗?”周常突然问道。

    “啊?”她说。

    她突然站起来要走。她不能再多呆一分钟,多呆一分钟她会发疯的。她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她的心是如此“不安”,以至于让她感到疼痛。

    “我得走了。”她说。

    “有事吗?”周常感到吃惊。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她的思想已经在另外的时空了。思想与肉体分离,一方面她感到现实的不真实,另一方面她又感到未来的虚无缥缈。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匆匆往家赶。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固执地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仅别人看起来莫名起妙,他(她)自己也认为莫名其妙。并非他(她)要故意对抗理智,而是他(她)身体内部有一个声音,这声音虽暧昧不清,却很有权威。他(她)觉得应该听从这声音的指引。生活的奥秘往往就隐藏在这暖昧的声音中。

    她越来越感到“不安”。

    “不安”已经弥漫到空气中了,空气因而变得压抑、沉闷,然而这压抑和沉闷中却蕴藏着变化。公交车不安地抖动着,树和房屋不安地沉默着,行人不安地行走着。透过公交车的车窗,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是不安的。

    但愿“不安”仅仅来自于天气的变化,她想,哪怕淋一场雨呢。果然,她在北太平庄下车时,一片云彩迎面飞来,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下来,行人像被轰赶的鸭子想擦着地面飞起来。她不跑,尽管雨点打得她面颊生疼。她真想哭一场,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幸福还是因为不安而产生了这样一种冲动。雨落在脸上很像泪水。眼泪流出来也很像雨水。她感到既痛苦又舒畅,心就像一块干旱的土地被雨水抽打着一样。哦,生活呀,千万别欺骗我!她不安的心仿佛一下子瞥到了生活的底牌,不由自主向上苍发出了吁求。

    雨很快停了。

    她也淋湿了。

    到家后,她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异样。毛巾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上。其他东西也都井然有序。鲁辉可能上班去了,她想。

    她换上一件蓝底素百合花的连衣裙,用毛巾把头发搓了又搓,搓得差不多半干了,用一个小手绢在脑后松松地扎一下。

    她出门给鲁辉打电话。

    鲁辉的手机没开。

    没什么,他说不定正在忙着,不愿别人打扰;她想,等他下班时再打吧。

    等到他下班时,她又打他手机,还是没开机。这时她也没有多想,她想他大概忘记开手机了。

    晚上,“不安”又回来了。其实“不安”根本没有离开过她,只是那场雨稍稍缓解了她的“不安”而已。

    爱情就是痛苦,她想。

    当电话机猝然响起时,她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般,这是一只幸福的手,然而攥得她疼痛。

    他终于有音信啦!她想。

    的确,是鲁辉打来的电话,他的留言是:

    我爱你。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要找我。鲁辉。

    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不明白鲁辉是什么意思。其实,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她可以相信天崩地裂,她可以相信海枯石烂,她可以相信六月飞雪,她可以相信哥德巴赫猜想,她惟独不能相信鲁辉又一次失踪了。

    她疯狂地拨打鲁辉的手机,可是她一次也没拨通过。

    “鲁辉——”

    她睡梦中也在呼唤他。与其说是睡梦中,不如说是打盹时。因为她整夜失眠,像釜底游鱼一样被煎熬着。痛苦无法言说。她在暗夜里把心掏出来,嚼嚼,再咽下去。这是怎样的痛苦啊!

    “鲁辉——”

    煎鸡蛋时,她在心里呼唤着,于是鸡蛋煎糊了。

    “鲁辉——”

    坐车时她在心里呼唤着,于是她坐过站了。

    “鲁辉——”

    思念时她在心里呼唤着,于是思念变成了一把钝刀子。

    她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道他住哪儿。

    她问过他吗?

    问过,这是毫无疑问的,她怎能连这样的问题都不问呢。

    他是怎样回答的呢?

    他好像根本没有回答。他巧妙地将话题岔到了别处,滔滔不绝地谈起别的问题,直到她忘了最初的问题为止。    如今她才意识到他是不愿把他的住处告诉她。

    他为什么不愿说出他的住处呢?

    这是个谜。

    正如他不愿谈他的“过去”一样。此时,她想起她提出让他谈谈“过去”时,他的沉默、惶恐、生硬。他说他没有过去。那时她想到的是他可能受过伤害,他不愿回首。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她感到可怕。她的感觉如同在黑暗中行走,突然一道闪电,她看到了眼前裂开的深渊,心中是既惊悚又惶惑,既幸运又后怕。她有些头晕。深渊代表什么呢?一场阴谋,抑或一块心病?

    她站在深渊边缘。

    她恐惧。

    她无所适从。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往往既愚蠢又坚定,谁也说不清是愚蠢导致了坚定,还是坚定使其显得愚蠢。

    安琴冷静下来之后,决定要找到鲁辉。哪怕为此要下到十八层地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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