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表明态度,只要愿意参加我们的活动,听我们的话,都可以参加,不一定非要无产阶级。你们晓得么,上级叫我不传达,我想让你们知道一点,消除工作中的顾虑嘛,放手壮大组织是我们当前的中心任务。这些日子,我到处修枪,为了啥子?不光是为钱,一则为了掌握民间的枪支,二则,结识有枪的朋友,以后为我所用,现今有了一些成果。还有,上级特别指示,要我们在国军中发展力量,国军的官兵中有拥护我们的,都可以。所以,只要我们有亲戚朋友在国军,要给他们写信,宣传革命即将成功,胜利属于人民,弃暗投明,唯一出路,共产党不会忘记他们,新中国会给他们位置的。还要警告他们,倘若与人民为敌,顽固到底,只有死路一条,自掘坟墓。”
安贵抑住激动,稍作停顿。朱仲文老师马上插话:“我有个堂弟在罗广文军当营长,我马上给他写信,争取他向人民投诚”。
众人将欣喜目光再次投向朱老师。安贵问:“是哪个?我没听说过哩。”
朱老师慢慢道出。朱门确有位驻守川东忠州之国军营长,只是非老院子出生,乃成都“黑团长”的幺公子朱仲武。据说,他本人不愿从军,尝到当兵甜头的父亲“黑团长”,觉得有个军官儿子在外,作起生意来说话气粗,无人敢欺。于是,就把幺儿送到老朋友罗广文部,大概父传之故,这位成都娃子虽是怕死之辈,可绝顶聪明,精通军事极快,出谋划策,忠诚尽职,颇受赏识,很快荣升少校营长。
安贵看着朱老师说:“朱家可以说就是我的家,我们胡家几辈人离不开朱家呀,玉兰大妈认我干儿子,比亲儿子还好。只是,成都“黑团长”那一房,给我印象不哪么好。当然,你给他写信,有把握没有?”
“我和他没见过面,只是听说罢了,不敢说有把握。”
“当然当然。能争取过来一个算一个,不干就算了。但是,你只能以堂弟名义写,不能暴露组织。”
“谅他不敢告发我。”朱老师断言,“我不仅晓以大义,讲明形势,还要警告他,若继续与人民为敌,日后革命成功,政权归了人民,我要大义灭亲,决不保他。”
梁校长说:“还是要谨慎为上,不能给他抓到把柄。”
众人点点头。停阵,安贵轻咳两声,说:“接着,我要传达近期任务,也就是我们最期望的喜事。你们莫忙高兴。上级说,只要我们的大军猛攻,国军就要兵败如山倒。革命就要成功了,全国解放,为期不远。所以,我们大后方的革命者不能坐等革命胜利,不能等到大军来解放我们,我们不能落后,我们要行动,要以四川地下党的革命行动来配合大军入川,证明我们川东地下党不怕牺牲,不怕流血,我们有信心有能力解放自己,有能力赶走国民党反动派,有能力夺取政权。还有,听说解放军马上要派小股部队从川东北的通南巴入川,在敌人的后方打响,开辟一个后方战场,要国民党惊慌失措,首尾不能相顾。而大后方战场就在我们上川东。所以,上级要求我们迅速作好武装起义的准备,一旦先遣部队入川,我们首先起义,策应解放军部队。”
说到此,安贵立即停下,看看反应。果然,群情激奋,跃跃欲试,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梁校长马上请战,说:“老胡,你是书记,你就指示,我们一定服从。”
其他三位点头不止。安贵反倒冷静下来,看看大家,说:“我们相信上级,坚决执行指示。但是,眼下,我们确实准备不足,人少枪更少。只要我们一暴露,一个乡丁队都可以抓我们。所以,我们还要隐蔽行动,不露一点风声。具体任务么,我,负责与上级联系,负责发展组织,还要负责搞枪弹,我马上要在镇上开个修理店,作为联络点。梁校长和朱老师家庭殷实,拿得出钱,就是你们出面借钱,别个也相信你们还得起,所以,我就直言了,你们负责筹集经费,越多越好,你们的学生也多,要培养学生和联络他们的父兄,家庭有钱的,你们以学校名义请他们捐钱教育,家庭穷的,要他们学会打枪,学会自卫,免得受欺,以后成为我们的武装人员。还有,朱家大院后山那个铁石岩寨子里,有几个“棒客”,听说就是不抢朱家,说朱家心善。朱老师,你能不能想法把他们拉过来,人有,枪也有,马上用得着。当然,要注意策略,我们不能暴露身份,以结交绿林好汉名义行动。”
“我一定努力完成。”朱老师点下头。
“向老表在乡公所作师爷,你就专门打听乡里县里的动静,有情况赶快通知我们。”
“我呢?”刘“舵把子”问。
“你跑船,朋友多,重庆那边的情况你多探听多联络。重庆朋友帮我们弄到了枪弹,你得赶快运回来。”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校门早闭,为不惊动别人,除校长外,四人翻后墙而出。虽然胡安贵在此教书十几年,却是头次翻墙,加之穿的厚重,行动不变,往下跳时,又没看清墙高,结果重重坠落地上,发出不小声响,向师爷还“哎哟”一声。殊不知,让一条忠实的看家狗发觉,马上带头狂叫,周围十几条狗立即响应,“汪汪汪”,“汪汪汪”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形成一曲不整齐的大合唱,长达十分钟,盛况空前。安贵他们只好爬在土壕不动,直到狗歌唱完,他们才扶住向师爷爬起。然而,脚已冻麻,站不起来。安贵笑骂:“你们胆敢破坏革命,老子采取革命手段,吃你狗肉!”说罢,他背起向师爷,沿围墙摸上路。
这日逢场,龙兴场中段《悦来茶馆》旁边,一个挂着《机械修理店》牌子的店面开业。此刻,鞭炮刚刚炸完,硝烟袅袅未尽。乡人堵断街道,笑声喊声骂声充耳。店铺主人胡安贵站在店外街檐,伸直腰杆,向乡民说话陪笑,可他那粗短身材让后面的乡亲,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人踮起脚喊:“胡老表,鸟枪你修不修得来?”
立即有人回道:“别个胡老表是兵工厂造枪的,出名得很,还修不起你一杆鸟枪?”
安贵哈哈大笑:“说我出名,实在不敢。不过,那位老表,莫说你的鸟枪,就是烟枪、‘水枪’,我都修得起。”答话俏皮,满街大笑。安贵仅有微笑。
“胡老表,你就造枪嘛,我买十杆。”有人大声说。
安贵朝声音看去,原是二保刘保长。他说:“刘老表,只要你到县政府办到枪支准造证书,我专门给你造二十杆枪。”
“我哪里办得到那个证哟,除非我舅子当大官。”
“那你就只有用烟枪、‘水枪’吓人了。”安贵答。众又大笑。
回乡前,安贵了解到,家乡一带虽无汽车和大机器,缫丝车缫花车纺纱车织布车还是不少,各种枪支更多。“洋马儿”时有光临,“嘀呤呤”一响,小孩追得扑爬跟斗。所以,早想回乡开修理店,既是他生活来源所在,更是从事地下活动最佳掩护和必要手段,还能传手艺给儿子胡登科,免得失传。于是乎,他用船带回整套修理工具和台案钻夹之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