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莫挖苦我,老同窗,儿子还是要多读书,才有出息。”
“而今,科举已废,读书为官走不通了。”朱举人苦笑。他乃受害者,至今耿耿于怀。
“就是,我也反对废除科举。所以想等二儿学堂毕业,送他留学东洋。若果他学业太差,岂不枉费老子一番心血!老同窗以为如何?悉听高见。”
从心底讲,朱举人不大赞同出国留洋,中学为体啊,可如今出国已成时尚,他只好说:
“出国与否,你自定了,鄙人学浅,难言正确。至于你公子之学业,我定尽职尽责,不会二心,但贵公子懒惰,你为父亲亦尽力管教他啊,‘子不教,父之过’嘛。”
“一定一定。”李老板更加谦恭,问,“朱太太呢?这段白绸乃本人亲手给太太选的,正宗蜀锦啊,做件长旗袍,既高贵又合她身材,穿起来比白娘子还美貌。”
“哎,不必不必。”朱举人谢绝毕了,依然高喊,“玉兰!”
吴妈应声而出,说:“朱先生,太太说天快热了,你一件绸衫也莫得,去买绸子了。”
谎言戳穿,朱举人羞得无地自容,低下头来。其实,并非说谎,他实在不知自己有几件衣服几种料子,平常穿衣全由妻子安排,给啥穿啥,穿过就忘。
李安然抓到把柄,非常高兴:“看看,我就是看你衣服不多嘛,才专送你绸缎。吴妈,你把这包绸缎拿去,给朱同窗做件象样的绸长衫。”
吴妈看着朱举人,见他没说话,以为认承,拿起桌上那包绸缎便走,待朱举人发觉,她已出了东厢。李安然见状,兴之所至,滔滔不绝:“绿绸白缎,轻薄细滑,柔软不皱,素静色鲜,夏季做衫,轻若未穿,不吸光热,凉快舒适,太太穿白,你穿绿衫,断桥相会,白娘许仙,哈哈哈哈,好生可观!”
“哈哈,李老板,你不愧是生意人,出口成章啊。”朱举人半笑半嘲道。
“哪里哪里,朱举人跟前班门弄斧了。”
李安然走不久,罗玉兰空手而归。朱举人问:“没买?”
“天一热,绸缎涨价了,钱没带够,下午再去。”
“是不是李安然绸庄?”
罗玉兰点点头,说:“还有哪家?夏季来了嘛,他岂有不涨价的。”
“你到其他店买嘛。”
“我都看过,虽然没李家涨得多,可是李家的绸缎花样多,各色齐全,做夏衣最合适。”
“人精啊。”朱举人叹息一声,告知李安然送绸子一事,末了,他说,“下午你给他退回去,我宁肯不穿绸衫,也不要他的。你也不要买绸子了。”
“要得要得,下午我退给绸庄。其实,你根本不该收他的礼。”
“他非要送,拗不过他。”
“他这个人,哪有平白无故送你礼!拿你的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
初夏时节,送子娘娘神不知鬼不觉送给朱举人一位公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极象乡下漂亮妈妈。漂亮妈妈闻讯,赶来城里亲手服侍,大概想起当年因为“板眼多”,才有如此儿子如此孙子,此时,她特别兴奋特别得意,抱着孙子亲了又亲,而且,她细看罗玉兰良久,莫非媳妇也“板眼多”?
因为朱举人人缘好,送礼的特别多,学堂同仁和学生家长尤多,怎么也推却不掉。
哪知,满月那天,李安然大太太姗姗送来“满月礼”:一篮鸡蛋一卷绸缎。正巧朱举人上课,只有吴妈接客。吴妈害怕朱先生又像上次原封不动退回,没做一件绸衫。她说罢“难为你”,立即提礼品到后院,先煮三个荷包鸡蛋醪糟给玉兰端去,再把绿绸铺上饭桌,比照朱先生的旧长布衫剪下左袖,边剪边笑:“这下退不成了。李老板赚肥了,不吃他吃哪个?”
李太太送掉礼品,如释重负,走进北屋,自我介绍:“朱太太,我是李太太,就是李记绸庄大太太,来送‘满月礼’。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
罗玉兰坐在床头,怎么也想不起。李太太忙说:“听说你们菜油价钱合适,清亮,我跟周妈来买过两回,你不认得我了?你们的油是县城最好的。”
“哦!”罗玉兰想起来了,这个人一来就夸油好,说个不停。
李太太继说:“我看你是个厚道人,信得过,我喊周妈都来这里买油。老头子怕你们又退回去,要我来送礼,我本来就想来。”罗玉兰笑了,曾听说,李家大太太老实规矩,三个太太中最实在,于是请李太太坐上床边,抱婴儿给她看。
受到破格待遇,李太太不无感动,接过婴儿,摇头张嘴,逗乐孩子。
“哎呀,娃娃笑了笑了,对我笑了,我有福气了,眼睛又圆又亮,又白又胖,好标致,好俊气,和我们英子好般配。”
“哪个英子?”
“我女儿呀,才五个月,也是又白又胖,牙齿大颗,天生一对嘛。”
罗玉兰笑笑,以为李太太说笑话,毫没在意。哪知二十年后,竟成事实。
如今,朱举人三儿一女,反倒不觉麻烦,一改不理家事习惯,洗尿布诓奶娃,抢了吴妈生意。他给小儿取名云灵,大名朱仲信。仁义礼智信,五德之一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