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却没说话,也只是笑。
很快的,我就知道自己沉默是对的。
章励非常聪明地公布了谜底:“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这本书把神话人物变成了创业者。”
这句话立刻将所有大哥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接下来的话题基本是围绕着章励,在一个大哥问创业和西游记有什么关系时,她十分淡定地解释道:“创业不容易啊,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是折磨也是历练,更是不能停止的奔跑,所以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看完感受到了很多力量。”
话不多的吴昊,这时笑道:“这本书我也看过,不过小章看到的是另一番境界,不愧是新概念的得奖者啊,看的深,悟的透,口才也是一流啊。”
而我却在想,章励为了这顿饭一定做了功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比王佳佳更聪明,也更有企图心。
紧接着,大家就开始随声附和起来,我忍不住多看了章励一眼,目光一转,就瞄到了李一航挂在嘴角轻蔑的笑。
其实不难看出,李一航是这种饭局的常客,相比其他人,她的举手投足更从容。
章励这时已经将话题引到另一边:“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读一本书,一起聊聊感受呀。”
真是一呼百应,众人一边应和一边拿出手机,开始主动交换联系方式,女孩们也开始主动报自己的名字。
而我,却依然觉得局促,既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融合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插花用的小玻璃杯,眼神发直,直到手机响起,我翻出来一看,是吴昊的短信。
“这是奥地利的水晶杯,喜欢吗?”
我咬咬唇角,不敢看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条短信也进来了:“我一会让服务员给你包一个新的。”
我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好回:“谢谢。”
但不得不说,这样简短的短信交流,恰好缓解了我的尴尬、紧张,心里原本悬在半空的大石,也悄无声息地落地了。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饭局的尾声,话题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和我一样沉默的于明玥身上。
她一直在闷头吃东西,但几位大哥似乎都很喜欢她,我想,那大概是出于她那静好的气质和白皙的皮肤。
一个大哥问她是哪里人,于明玥一愣,有些羞涩地放下筷子,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小声介绍自己:“我是舞蹈学院的,大一。”
才大一,这似乎更受人欢迎了。
那位大哥附和:“跳舞全国就属你们最专业,要不给我们跳一段看看?”
一谈到自己的专业,于明玥竟然也不羞涩了,二话不说站起来,直接来了个一字马和高抬腿,气场迅速攀升。
她的腿和腰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很轻松地做了一套动作,席间立刻掌声雷鸣。
另一位大哥连忙让服务员加一份燕窝,直说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可得好好补补。
于明玥也没客气,埋头就吃。
那份燕窝,全场只有她有。
直到一位大哥聊起珠海有个水利生意特别好,政府扶植,他打算下礼拜去看看,话题这才重新回到商业上。
很快就有别的大哥应了,问哪天,要一起去。
开启话题的大哥便说,回头让秘书订个票,接着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哦,珠海是海南的吧?”
此言一出,全桌都愣了。
直到最老练的李一航打破沉默:“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我却是心里一咯噔,只因在那阵附和声中,我一个不小心“啊”了一声,还是带着疑问的语气。
吴昊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在洗手间,我还小声嘀咕着,珠海不是海南啊,旁边的李一航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白痴。
然后,她笑道:“当然不是啊,我就是珠海人。”
我登时愣了,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整顿饭下来自己就像是个隐形人,全桌甚至没有一秒钟将话题停在我身上过,就连沉默寡言的于明玥都展示了好身段,还赢得了掌声……
这顿颇具北京文化的饭局也令我明白到,只有懂饭桌上的文化才能融入这个圈子,否则人家根本不会带着我往下玩。
只可惜,第一局我就被淘汰了,自然,从这以后也再没有人约过我进这样的局。
在北京城,饭局,并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
相比之下,来之前和赵局长的那顿饭,显然不够看。
3
饭局过后,我们一行人在酒店大门口等车。
因为酒劲儿,显得这晚的风也没有那么冷,还有一种让人迷醉的清凉。
我默不作声地站着,看着别人寒暄,直到肩头落下吴昊的西装外套,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吴昊。
碎发在这时被风吹动,迷住了我的眼。
吴昊便从善如流地抬起手,语气柔和:“别动,头发进眼睛了。”
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拨了下头发。
这时,那位一句话就改变了珠海地理位置的大哥,面带微醺,脚步蹒跚地从酒店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哎,今天没喝尽兴啊!下次我来约大家!”
吴昊问:“刘总怎么回去?我的车马上过来,送您回去吧?”
珠海大哥很是爽快:“不用!我给司机打电话,不知道把车停到哪里去了,新来的不懂规矩。”
他边说边拨打电话,吆五喝六地要求司机快来。
吴昊不置可否,转而笑问我:“怎么样?新工作开心吗?”
我又是一愣,讷讷道:“还行吧,还需要慢慢适应……”
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的灰心挂在脸上。
吴昊随口应道:“加油,你可以……”
只是他话还没落,那珠海大哥就挂上电话,再度凑了过来,一针见血道:“不开心的工作就不要干了嘛,吴总的妹妹,想找什么工作不行?要不我给咱妹妹安排一个?”
我对他一心二用的本事感到十分诧异,再看吴昊,他也不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回应那位珠海大哥。
我便真的当真了:“真的?您那边是什么工作呀?有五险一金吗?”
珠海大哥被我问的一愣,估计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姑娘,立刻大包大揽起来:“肯定有啊,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心里一喜,认真地想了下:“没了。哦!对了……不用去珠海吧?”
周围听到我们对话的人,连同那位珠海大哥,全都笑起来,仿佛我说了个多么机智的笑话。
事实上,我很认真。
几十分钟后,吴昊的司机开车将我送回那个高档小区外,等车停稳,我却不敢动,偷偷看了旁边的吴昊一眼。
他沉稳地坐着,正在看手机,目光不移地问我:“今天吃得开心吗?”
我立刻说:“嗯,那个烧鹅太好吃了。”
吴昊接话“偏粤菜系,怕你觉得清淡呢。”
我微微一笑:“谢谢吴总,粤菜我也喜欢吃。”
吴昊依然没抬头:“那就好。”
我想,道别的时候到了,便说:“谢谢吴总送我回来。”
吴昊眼神温柔:“这有什么好谢的,不是应该的么?”
说真的,这份风度会令无数女孩心折。
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又补了一句:“也谢谢你刚才在我上车的时候,拿手帮我护着头。”
吴昊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接话,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望住我:“看来你的那些男朋友、男同学并没有把你照顾好啊,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倒要问问他们,怎么舍得让我们可依上车的时候碰到头呀?”
一句话就刺中了我的伤口,杨大赫的模样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我缓缓吸了口气:“我没有男朋友……”
吴昊却只是笑,不再吭声,仿佛这在他听来,只是我示好表示单身的方式。
直到我下了车,一路往小区里走,一边走一边摸兜里的手机,才发现空空如也。
我脚下一顿,想了一下就立刻往回跑,飞快的来到小区口,却见吴昊并没有着急离去,他还站在车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简易小喷雾瓶,正在往身上喷着透明的液体。
我刚一走进,就闻到刺鼻的酒精味儿。
“吴总?”
吴昊显然没有料到我去而复返,有些惊讶地回过身,却没有收回那个喷雾瓶。
我眨了下眼,问他:“您在往身上喷白酒吗?”
吴昊似乎想了一下,才笑道:“闻着白酒就知道我是去应酬了,回家盘问就少一点,老婆查得紧。”
这又是一个我没想到的答案,不由得呆呆地望着他。
结果,吴昊被抓个正着也不遮掩,还十分淡定地回望着我,口吻依然充满关怀:“可依怎么又回来了?”
我下意识说“没事”,走了两步又想起手机,连忙返回:“呃,我的手机……”
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吴昊已经笑着递上来。
我接过手机,微微低着头说了一声“吴总再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我才是那个被抓包的人。
直到又一次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才明白了点什么——起初我以为自己有幸认识了一位朋友,结果人家只是让我陪一顿酒,携美出行恐怕就是饭局文化的入场券。
再一想到来北京前的不甘心、不甘愿和那莫名其妙的斗心,还以为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能赢得全世界,没想到走了这一遭,四处找依靠,却连个落脚地都如此艰难,四处碰壁,连靠自己努力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谁,没有人会在乎。
我就像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那个插花用的奥地利水晶杯,只是餐桌上的一个摆设,是鲜花的陪衬,是桌上的静物。
恐怕就在吴昊提议要打包一个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多么的相得益彰。
尽管感触和打击这样多,我依然感谢这个晚上,这顿饭。
没两天,我就起了个大早,在王佳佳起床之前,已经开始拿眼线笔化妆。
王佳佳沙哑着嗓子抱怨前晚的事:“哎,我嗓子都要唱废了,现在通宵KTV真是玩不转了。”
我头也没回,嘴上说:“我刚热了一袋牛奶,你喝了吧,润润嗓子。”
片刻后,王佳佳给我递过来另一杯牛奶,容器刚好是那个奥地利水晶杯,毕竟用它插花对现阶段的我来说太奢侈,还不如物尽其用。
王佳佳这时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接着描眉:“今天到新公司报到,第一天,不敢迟到。”
新工作新气象,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看来那天在饭局上,收获最务实的就是我了,那些女孩钓的是大鱼,是金饭碗,我钓的却是一份自力更生的工作,看来工作这回事,还是得靠“熟人”介绍。
王佳佳显得比我还高兴,直说是不是就是五号介绍的外企,外企好,有个外企的工作经验,将来跳槽都不一样。
她想的总是很长远。
我说却还在担心自己的英文不过关。
王佳佳说:“先取个英文名比较好混,我的叫安卓啦,好听吧?”
我附和着“好听”,紧接着王佳佳又说,她上礼拜才找大师算了一下她的本名,现在她叫王艺哲,这个名字准能转运。
我一顿:“真管用吗?”
王佳佳摆了摆手:“都说有用啊,嗨,心理作用也是作用嘛!”
我点了点头,一下子像是都想通了:“好,那我也改一个。”
王佳佳接道:“你可别瞎改,得算。”
她却不知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要把我的名字去掉一个字。”
王佳佳显然一愣:“哪个字?”
我笑了:“依。”
——依靠的“依”。
我想,也许我妈当年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想的也是我能有个好依靠吧?可她却没想过,万一无人愿意让我依靠呢?我去靠谁?依靠,便意味着要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可现实却教会我,靠人不如靠己。
陈可依,那是琼瑶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角才会用的名字,听上去仿佛是陈可欺。
而陈可,才真的适合这个大都会,简单、利落,充满无限可能。
一个小时后,我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到那位珠海大哥的公司报道,有了上一家的对比,所到之处,从装潢到员工的整体素质,无不是高大上的。
明亮的灯光,宽敞的走道,光鲜亮丽的白领们,我相信只要在这里站住脚,我的视野,我的见识,都会得到质的飞跃。
我很快就被人事部的同事带到销售部,同事们纷纷起立欢迎。
人事部同事为我引荐,这里的部门总管名叫高飞,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旁边的是穿着笔直精神昂扬的经理张超,以及坐在我隔壁桌的女同事药梅……
我朝大家礼貌一笑,不再生涩无措:“大家好,我叫陈可,你们喊我Evelyn也行。”
回应我的是一阵掌声,由这里面最热情的药梅带头,至于其他人,我大多没记清,事实上那些我没记住的同事,对我也不怎么热情。
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便是让这里所有人都记住我,让我有让她们套近乎和巴结的价值。
那天下班回家前,我先在商场里买了个米奇的包,离开时刚好在商场门口看到记者在街采。
内容似乎是关于女性在职场上受到的歧视问题。
只听一个白领打扮的女人说:“每次应聘的时候都会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哪儿知道呀?我说我有男朋友,他们就怕我要很快结婚生孩子了,我说我没有男朋友,他们就觉得我是不是性格有问题?我要说我结婚了有孩子了,他们又要担心我生二胎……我觉得这就是歧视女性,说到底还是怕女人们生孩子白拿工资还不干活。”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都市女性普遍晚婚晚育,甚至做丁克,奉行不婚主义的原因,不仅要生育,还要和男性们争夺那半壁江山。
没多会儿,记者就问起另一个,她是这样回答的:“职场和家庭一样,男女是战友,不是敌友,我和我的合伙人的工作模式就很好,男性比较有宏观上的把控力,遇事冷静,在决断力、想象力、拓展力和推进能力方面高于我很多,而我作为女性的优势是有沟通能力,擅长一心多用,可以同时进行多任务处理,即使出了错误,我去道歉基本都可以得到原谅。如果你觉得你因为是女性而被歧视了,可能你被歧视的部分不是性别。”
听上去,她似乎在工作上成绩不俗,举手投足都充满了优越感,甚至很可能已经站在了让自己满意的高度,足以俯视大多数职场女性了。
直到那位记者看到我,我下意识转移目光,走开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没有话语权,先在这座城市里站住脚,是我第一件要做的事。
回到家里,我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王佳佳对我尤其好,今天我还买了个礼物送给她。
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话里话外都在心疼我,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我寄点钱过来。
我正在拒绝,就听到门板响了一下。
是王佳佳回来了,她满脸兴奋,像是中了头彩:“宝贝,你看!”
她笑着举起一个包,还说那是A版的Gucci,才花了她八百块,正品要一万多呢,然后又让我看细节,和正品完全一样,连里面的内衬和走线都天衣无缝。
王佳佳显然没有看到旁边的米奇包,她边说边走到角落打开台灯,欣赏她的战利品。
而我,则趁这个时候,悄悄藏起了那个米奇包,走上前和她一起仔细摸索端详那个好看的Gucci。
我心里想着,幸好王佳佳今天买了个A版Gucci,否则我要是就这样把米奇包送出去,她心里兴许会介意吧……
想到这里,我赞叹道:“大牌就是好看!”
王佳佳哈哈一乐:“包治百病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