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嫌弃,木离也十分受用两个女子现在的模样,倚着桌子侧着身,他哼着些荒腔走板的调子,活似族里歇息时的小老头。
不知为何,少年又陡然笑了起来,“咱这小小年纪,可是差点被如狼似虎的两位姐姐给夺了清白呢!”
正拿着木碗摒着酒渣盛酒的商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从花枝乱颤渐渐演变成扶着酒坛弯了腰。
奴鱼倒是多了几人羞赧,这混蛋几句话就自来熟,此时突然说这些,真是惹人恼。
也不知怎的,听着大姐的笑声,原本冷冰冰的少女也多了些由衷的笑容。
这小帐之内被少年的术法完全隔绝,仿佛让三人忘却了外界主宰殿给自己的炼狱,此时,就像是三个好友说笑,可让奴鱼追忆如此时这般纯净的欣喜,又不知要退回多少年月,或许得是扎着羊角辫的时候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想明朝无米炊。”
商蝶也许久没有这般开怀,说着些无奈又乐观的话,端着酒彬彬有礼地放到少年身前,又取酒给奴鱼与自己,这之前脚踩高岭与粗鄙男子对说的大姐头,竟也有这种温婉模样。
奴鱼也坐到了桌前,轻轻从脑后发下解开罩着眼睛的黑布,木离不弄出声响悄悄看去。
这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少女,被人恶意弄瞎了眼睛,一双眼睛紧闭,眼皮自上而下有着一条细长伤疤,纵使是纤长的睫毛与这张娇笑的脸就满是灵气,若是有一双明媚的眼睛,定是风采动人。
即使顶着个假身份,借着超然的推演肆意妄为,凌辰也感受到了一种源自于心底的无可奈何,这希望渡船上,有人安乐自在,有人奋力向上,有的人绝望之中能看到希望,可有的人,或许连片刻欢愉都是奢望,又何谈希望?
凌辰不止一次感受到的希望航路的狭隘,文明之于宇宙坍缩的希望虽是寰宇无数超然文明都蜂拥而去的终点,可少年却觉得远远不够,他心中有超脱航路的豁达念头,却不知这一世,能否实现……
心绪不通,凌辰端起酒碗,小抿一口,果木清香入口流喉,漫入胸腑,这酒由修士酿来,定然豪烈,却刚好被这凉柔果气遮去,着实有几分妙味。
“有朝一日,苦尽甘来,不求岁岁有今朝,但求朝朝有酒醉,足矣?足矣……”
少年这稚嫩面容说着些老气横秋的话,让两个女子啼笑皆非,但也说的在理。
“说的好,今天见了你这个小冤家,也不知怎就抛却了腌臜心思,醉也醉得畅快!”商蝶举杯,三人相碰。
无下酒之物,也纷纷骂起主宰殿,从上至下,从初来到时今,能骂的全骂上一遍,佐着这难得的快意,比什么都舒坦。
主宰校场内,四处哀嚎不绝,来者无不承受咬牙难忍的苦痛,与深入骨髓的悲恨,这里催生着一个个向着怨煞而去的鬼道,南部雨林的日月在此总是格外明亮,可无论昼夜,这校场终是来者无处逃,望者不敢近的,人间炼狱。
兴高而取酒,痛斥怒骂,哪管脏口,又汲忆往昔,唏嘘不尽,此地、此时、此刻,炼狱内也有一封闭小帐中,响起不足为外人闻听的三两欢声笑语,后转为呜咽哀啼。
………………
“……主宰之神的血祭,需要少尊体内传承下来的所有眷顾者血脉,每任主宰鬼尊继任需要得到神明的眷顾加持,三大鬼将受够了不温不火的对峙,准备先让让神明选择一个该死的人。”
凌辰心中响起青血的心音,所谓该死的人,自然是说另外两人要杀死被神明眷顾的那位,由此想来,这三人是做好了亵渎主宰神明的准备,可谓是毫无底线。
之前与血骨少尊交谈,看来自己的确暴露了无知,使得那男子看轻他的话语权,现在想想,这血骨少尊血祭之后本源大亏,来自其父的眷顾血脉流逝,连接触他人灭生咒的能力都不在,地位彻底不在,命也难保。
此人是根本不想开启血祭,想让三方势力一直对峙,才有时间积攒修为打破自己此时的局面。
不是一路人!凌辰一心只想让主宰殿内耗一番,他也好趁乱做一些小动作,如今细细思量,这少尊只能利用却不可合作。
帐篷外天已经黑了,木离并未在女子阵营里过夜,当他整理着衣衫向外走出时,被一些行走其间的女子用怪异的目光盯着,显然是当他与两个女子欢好一番,这些人敬畏有之,厌恶有之,但更多的也只有无奈过后的习以为常。
不做何解释,他迈着轻松的步子大摇大摆地从监军才能跨越的擂台区域走了过去,这里还在连夜修整,之前的斗法毁了大片区域,使得男子营地的区域帐篷依旧东倒西歪,此时还有人在露天的地面上躺着,鼾声大起。
木离也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那个王监军寻一个临时的住处,不必几日,少尊的人定然要接他离开,那男子心里定然比他更为着急。
尚未走多远,一道神魂就从背后刺来,下意识躲闪而开,回头正见在那二层阁楼之上的短发女子,对方负手而立,夜晚的凉风习习,吹拂在合身的黑裙上,卷着柔和的褶皱,若非那皎洁如月的脸颊,眼神差的人甚至发觉不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这神魂一刺没有攻击意图,似乎是女子让其前去,木离神情怪异,这女子可不像什么贪慕男色的人。
将信将疑来至总监军稍显大气的二层小楼,这门前篱笆之内竟然还种着些雨林内常见的花草,一颗半大的芭蕉树突兀的生在草坪之上,违和得比杂草更像杂草。
沿着一条狭窄的石子路到了阁楼门前。
推了推门,似乎被女子从里面闩住,木离有些无奈,垫脚踩着墙边的门盈直接落到了二层的飞廊内,尚未走上几步,就听得楼下小门被推开,又狠狠关上。
完蛋!
木离无礼举动似乎惹恼了对方,想起这女子在后古塔外杀伐果断的情景,他顿时生出想要离去的想法。
“你敢走!”
女子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从拐角处冷着脸走了出来,此女明显有必须与之交谈的事。
对上此人胜算不大,说不得又是惹一身麻烦,木离也不想云山雾罩,直接开门见山,“欢喜鬼让你来杀我?”
“杀你不必大费周章。”这短发女子裙裾飘飘,赤着脚漫步走来,虽显青涩,却也有种雨林内难得一见的威仪之态。
对方说的不错,在此地,大人物想要杀他根本不可能容忍他活蹦乱跳,能让他这般猖狂而不死,只能说自己表现出来的资质让不少人生出了心思,恐怕就是财迷鬼也在思索着,如何在继任鬼尊之位后,将他控制于手中。
“你似乎和其他鬼使不一样。”木离放下心来,但见女子缄口沉默,只能随口问着些感兴趣的事。
女子按着栏杆,抬起修长的天鹅颈,黯淡的眸子从额前的碎发望向高处黯淡的月牙,“雨林中最大的贵族之主,炼神泊的王,是我父,不然,财迷鬼也不会五年都不碰我。”
“呵,贵族。”木离冷笑一声,背依栏杆将胳膊也搭在其上,低头看着这阁楼精致的地板,讥讽道:“为虎作伥而不得报酬,贵在哪里呢?”
短发女子转头凝眉,这少年被扔在校场还不知畏惧也真是独一份了,她也听说过飓风林地的事情,直言回还:“那只兽尸傀就是在那角落里炼成的,飓风林地族长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魂魄被凶杀门的人送入兽口,我亦是亲眼所见。”
木离脸上多了一抹伤怀,却又很好的掩饰过去,“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次轮到短发女子得意了。
“这里的监军说你初生牛犊傲气过头,我倒认为你是最会隐忍的人!”
女子将目光从远空挪到白袍少年身上,女子明眸善睐,似乎之前非是双眼无神,而是这世界无趣。
少年歪着头与这智慧不浅的女子对视,脸上多了几分微妙之色,“也许有人,比我更能忍。”
了了几言,皆能看出各自心思,聪明人交谈不必费力,且不思对方可否值得信任,对方自会将能够取得信任的事摆出来,更不必承诺如何大的利益,合作之事向来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明天轮值的是凶杀门鬼使,在对面的阁楼内,再过三天就是财迷鬼的鬼使。”
木离一直盯着女子的眼睛,言语平静,“看来,再过三天我与财迷鬼的人接触后,少尊也该将我请回去了。”
点头认可了这个少年,女子似随意开口道:“如果可以,下次见面为我带一滴少尊之血。”
“想解开灭生咒吗?说的轻松……”
“族内与我联系,我让父王把你送出殿外的那个女人藏了起来,用的可是我族唯一且只能用一次的传音宝物。”女子微微笑起,仪态也是那般无可挑剔,她在炫耀自己掌握着少年的生死。
主宰殿将乱,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木离不怕搅混南部雨林的修炼界,唯独担心的是,不要有第二个主宰殿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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