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佣人的引路下,我走出了作为宴会厅使用的玻璃温室。
远离人声,躲在庭院间的虫鸣逐渐变成夏天夜晚里的主导。
有那么一个瞬间,让我觉得自己要前往的是那个藏有爱因茨贝伦别邸的森林,与塞拉小姐和艾伦汇合,拆除要石的工作结束后会特地绕路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雪糕。
白天到处游玩,花几个小时去杂志推荐的餐厅吃饭,晚上坐在地板上一起看电影,又或者大半夜睡不着跑到沙滩上踩着浪花散步,这样的夏天如果能永远都不结束就好了。
“艾伦?”
路过一排以琉璃瓦为装饰的房间,我在横穿庭院水池的长廊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艾伦正趴在栏杆上,专心致志盯着碎光浮动的池面。
“总算脱身了?”
“嗯。”
前言撤回。
大概是算不上专心的,因为这个距离艾伦也能听到我说话,他慢悠悠地抬头看了过来,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护栏,显得有些无聊。
难道说是一个人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话又说回来了,艾伦表现得相当平静,倒不如说平静过头了反而让人很好奇。对于我突然被宣布成为继承人这件事,他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不过我希望他有什么想法?这点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大小姐,领主大人希望您和您的朋友能一起过去。”
佣人适时的解释打断了逐渐跑远的思绪,我点点头表示听到,上前走到艾伦身边,装模作样地也跟着往长廊扶手的另一边看。
“这个时间应该看不到池塘里的鱼吧?因为到处都很暗。”
“其实还好啦。”
艾伦接下我没什么意义的话题,率先往长廊的另一头迈出脚步。挂在两边的灯只能提供昏暗的橘黄色亮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走吧。”
“好~”
刚才负责引路的佣人并没有跟上来,他恭敬地站在刚才停下来的位置:“根据领主大人的吩咐,我引路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小姐,请你和你的朋友往前走,到了池塘的另一边再往右,一直走到尽头的庭院,领主大人就在那里等着两位。”
“嗯,辛苦你了。”
嘴上是怎样说,心里的另一个我已经摆出嫌弃的表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领路到一半又停下来,是不是太故弄玄虚了?
“真是莫名其妙。”艾伦郁闷地回头往后看了眼,小声表达自己的看法。
“唔,我也觉得。”
我走在艾伦身边,距离却被不停拉远,短短几步走得踉踉跄跄,那个背影无论如何就是追不上。
不安的火焰在胸口蔓延,炙烤着我的心,我一次又一次回过头去确认,不由自主地伸手扯过艾伦的衣袖。
“林,怎么了?”艾伦翻转手腕转而握住我的手,回过头来询问。
数不清是第几次回头,发现那个佣人彻底消失不见后我噗通一下整个人跪在长廊上。
终、终于不见了。
这个事实让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林?”
是因为灯光亮度不足和位置的关系吗?艾伦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半蹲下来扶着我的肩膀,紧张得双手都在颤抖。金色的眼睛底下有光亮在剧烈闪烁,让我想到了刚才池塘表面月亮的倒影。
“吓、吓我一跳。”我听到了自己倒吸气的声音。
而且……
不对……
落在肩膀的微微暖意让我意识到,颤抖的不是艾伦,是我。
我抱住自己,任由已经决堤的感情从缺口倾泻而出。
“好可怕,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哈?”
想起在玻璃温室发生的种种,陌生的恐惧几乎要把我压倒。肩膀好重,背后好重,胸口也好重,我快要被淹没变得没办法呼吸。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分明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但还是抱着脑袋把这句毫无意义的话说出口。
“林?等等?!你先别……”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无法看清楚艾伦的表情。
他扯过衣袖,才向我伸出手又放下转而尝试拉起外套和衬衫下摆,最终还是用手指贴着我的脸颊胡乱扫过。来自他人的体温引出了心中更多的酸楚,我的眼泪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艾伦贴着我脸颊的手指也跟着变得滑溜溜。
“我是继承人?我突然变成了继承人?开什么玩笑?那么重要的事情……”
那么困难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说着这样的话,在我脑海里闪现的却是方才对父亲大人恶言相向的记忆。有谁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在我的胸口投下了痛苦的种子。
“?!”
艾伦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抱住,脸颊紧贴他的胸口,隔着衬衫感受到的这份温暖,在耳边响起的鼓动将我慌乱的心也温柔地环抱了起来。
“真是的,你不是表现得相当游刃有余吗?”艾伦郁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紧跟随后,“反射弧还是一如既往地长得不可思议。”
“那、那个就类似超常发挥?”我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止住了,残留的泪水放大了眨眼时睫毛与睫毛纠缠沾粘在一起的触感,脸颊的皮肤在泪水被夜晚的风吹散后逐渐变得紧绷。
头顶再次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这次的超常发挥可不是一般的超常发挥。”
“我不知道。”
“马可说的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艾伦轻拍我的后背,让我满是皱褶的心被一点一点抚平。
沉默片刻,他温柔地低声询问:“冷静下来了吗?”
“一点点。”
人就是贪得无厌的,我期望可以得到更多爱护。
“要是能变成巨……”人那就更好了。
“不要得寸进尺。”
剩下的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艾伦无情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无语地将手搭上艾伦的后背,收紧双臂当做报复。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我清楚地观察到了在空气中漂浮的毛絮,被风呼的一下卷到上方又优哉游哉往下飘落。
描绘在长廊顶部两边的精致画卷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都没有注意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装饰。
绘卷描述了红家以及其他霁人在墙内的生活,修建夸张的金属大门,在一片没有河流经过的地方硬是修筑了无数水渠,把仅存在记忆里的蓝州搬到墙内。
画卷是按照时间顺序描绘的,从刚才我和艾伦走过的地方开始,由近及远,一直来到我头顶的画则是据说发生在入墙前的事情——我们的先祖,当时的红家领主之一和弗利兹王签订和约,在宫殿内相互交换文书的画面。
我还记得,那个先祖的名字是“红以旋”,跟白天遇到的代理人先生名字一样。
诶?
等、等等?
代理人先生是不是始终都没说过他的姓氏?
我在无意间察觉到了暧昧不清的部分,一个大胆的想法由此从脑海冒出。
话说,他们该不会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在已经遇到存活了两千年以上的爱因茨贝伦人造人和三百多岁的魔术师的现在,遇见活了一百多年,样貌身形没有任何变化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对不对?而且这个和相比前者简直太普通了,完全可以纳入考虑范围。
“唔?!”
经由后颈传来的触感如落雷般打断了我的思路。
艾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拥抱着我,像哄小孩子入睡那样轻拍我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在后颈上温柔摩挲。但在某个瞬间开始,这样的抚摸让我感觉到了安慰以外的感情。被触碰的就只有后颈上一块小小的皮肤,大脑和身体却仿佛被注入微量电流。
我想推开艾伦,双手从他的背后挪开后却使不上力气,手臂直至指尖还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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