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按了按太阳穴,从刚刚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孩子,这些年,我一直有在暗暗观察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的个性,或许并不适合留在高地。”
这让弗雷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啊?不由装傻道:“父亲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奥德里奇没有回答,只是站起了身,从桌里拿出一张地图,展开在弗雷德面前。
这张地图他先前已经见过多次,不过就是整个尤若普的地形与权利分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伯爵、子爵、男爵的名字以及城堡名,整个王国加起来,应该有不下500家贵族。
“你看,咱们高地地区,刚好就在王城背后,这说明了什么?”奥德里奇问道。
他低着头,弗雷德能看到他头顶已经十分光亮,旁边的头发也变成了白色。
什么时候,总是英明神武的奥德里奇已经变得这样衰老了啊?还有这家族遗传的秃头,真是让弗雷德觉得苦闷不已。
“说明了……说明了……如果要进攻王城,就得先踏平咱们高地?”弗雷德试探性地回答道。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
“我们高地,就相当于王国之盾,只要高地不沦陷,王国就不会亡。加之我们的地形崎岖,易守难攻,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所以,高地便有了一个别名,叫做‘王国之盾’。”
王国之盾,听起来倒是颇为高大上。
不过为了做好这块盾,自然也会牺牲些别的什么,比如平原的富饶。
“弗雷德,你知道的吧,尤若普虽然是伊文思王朝统治的,但真正的权利,主要集中在五位公爵手上。”奥德里奇继续说道,弗雷德点了点头。虽然整个大陆只有一个统一王朝,但由于权利的分散,每个公爵实际上就相当于当地的国王。
“王城里,国王商议国事的地方叫做议事厅,里面有一位首相,五位大臣。国家的所有大事,均由这六位商议而定。”
六位吗?弗雷德觉得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合理,万一出现3:3的局面,那又应该听谁的呢?
他不由开口问道:“那这六位如果僵持不下的时候,就是国王来判断吗?”
“不会有这样的时刻。”奥德里奇摇了摇头,“首相大人一般是国王的兄弟,所以他代表了王权,具有两票决定权。其余的五位大臣,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代表的就是五位公爵的权益。每当新王更替,公爵们就会遣派心腹入主议事厅,代表各个地区的权益。咱们高地的大臣,主军事,有着战争的决定权。尽管高地看起来贫瘠不堪,但因为掌握军事权,所以其他地区的公爵们也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我说,从高地去往王城,不一定是件好事,会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这光靠聪明,是不足以支撑的。”
弗雷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九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凯恩城,接触的都是像父亲这样诚实而又善良的高地人,对于尔虞我诈权力斗争自然没有那么熟悉。
即使是塞茵堡时期,更多的也是为了逃生自保。
看来王城之行,比自己想象的难度系数还要高上许多。
“如果你当选了红衣骑士,一定要先去找到那位大臣,让他给你一些忠告和建议。当然,如果你落选了,那就回来吧。有时候,平平淡淡过完一生,说不定才是最大的幸福。”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变得有些温柔。弗雷德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奥德里奇,忍不住有些惊讶。
面对分别的时候,他果然还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啊。
这让弗雷德的鼻头微酸。
他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坚定,身体打得笔直:“父亲大人,不,凯恩城的奥德里奇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无论是通过还是不通过,我都会把高地骑士的气概展露无疑,让王城的人都看到,我们作为王国之盾的毅力与勇气。”
奥德里奇第一次对着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这个笑容,略微还是有些苦涩。
离开奥德里奇的房间之后,弗雷德来到了他们之前的训练场。
他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然后将一张羊皮纸埋了进去。
威廉见状,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弗雷德,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边往上面盖着土,一边说道:“我在埋葬记忆。”
羊皮纸上,记录着他和加洛德以及格洛丽亚的点点滴滴。
他们俩的死,构成了他的过去里,最重要的两篇章。
而此刻,他就要将这段往事埋葬,然后带着他们的期许,朝向新的未来。
出发的那天,天亮得很早。送别的人很多,不过弗雷德的母亲约瑟琳夫人则因为伤心过度卧于病榻而未能前来,倒是让弗雷德有些担心。
即将上马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人群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对方的眼睛黯淡无光,但和弗雷德对上眼的时候,却又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劳埃德叔祖父,怎么会来这儿呢?
弗雷德有些费解,他不是对城堡里的众人都没有太大兴趣吗?
别说是为了给自己的学生送别哈,这么煽情的行为,这个怪老头定是做不出的。
想也没想,弗雷德便走了过去,问道:“劳埃德叔祖父,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老人的眼睛突然开始发光,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然后握住了弗雷德的手心,低声说道:“你记住,到了王城,无论如何,都不要靠近教廷。”
弗雷德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问道:“叔祖父,您是知道什么吗?”
对方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像是在忌讳有人偷听一般,他松开了弗雷德,转过身拖着跛足艰难地离开。
弗雷德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周围,全都是凯恩城里的熟人,想来也是不存在什么“隔墙有耳”的吧?
每个人都沉浸在告别的悲伤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穿着一身灰的老人。
“不要靠近教廷”,这就像一个魔咒一样,在弗雷德的心底不住地挠着,反而让他心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