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吐出这么一句话,而后别开头去,不愿再看身旁那双满载了情意的眼。
她颤抖着闭上眼,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惨惨的一片,“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以为你会知道。”身体本就不好,还几次三番气血攻心,更不知何时就会死,这样的身体怎么能跟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到头来痛苦的,必是坚持执拗的那个人。
未央惨笑,“我以为,你敞开心扉接纳我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可是现在,为何我却仍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情,我不相信我是自作多情。江山,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说出来,你对我,究竟有无半分的情意?”
他扳过江画的脸,一字一顿道,“有、还是没有?”
“……”答案其实早就有了,若非如此,她怎会日日受着对他愧疚的煎熬,时时刻刻觉得亏欠于他?可是那个字就哽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难道说出来,让他的后半生都痛苦么?那种失去一切锥心蚀骨的痛,她尝过,便不愿他再经历。
“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有么?”未央闭上眼,连睫毛都在颤抖,苍白的脸色忽然让人觉得无比的脆弱,似乎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消失不见了。
江画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不是的!……有,一直都有!”
他震惊的睁开眼,眸子里的光彩仿佛一瞬间恢复了过来,波光流转的,尽是风情。半晌,这才扬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属于他的幸福,终于来了。虽然晚了点,不过不要紧,只要人还在,一切便会好的。未央这么相信着。
“江山。”
“恩?”
“你好漂亮。”
“你想说什么?”
“让我亲一下。”
“……滚!”
大清早的,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伴着阵阵梨王殿下尖锐愤怒的喊声,以及赤王爷花枝乱颤的笑声,一贯安静的梨王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屋外,千斐和洛戚戚相视一笑,然后便替他们掩好窗子,准备早点去了。
初二那天,皇帝在御花园摆了酒席,邀满朝文武举樽同饮,庆新的一年社稷繁华,江山如花。瑶倾贵妃从开始便一直挽着圣上的手,羡煞了一干妃子的眼。高坐之上,年轻的帝王白袍绣龙,绯红华衣的女子端坐在他身侧,隔远了望去,便是一股子郎才女貌的气味。近了看,也能让人打心眼儿里赞叹。
只是这女子太媚,举手投足间皆是蛊惑人心的妖冶,实在不是个能母仪天下的主儿。宴席上有人提及立后,流容闻言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风瑶,宫灯耀着她脸上殷红似血的胭脂,一笑便让人酥了骨头,“瑶倾,这事儿你觉得如何?”
如何?这话问的妙,风瑶眯眼一笑,软软的偎进流容怀里,“全凭圣上安排,瑶儿一切都听圣上的。”
风瑶敛着睫毛,可玉无瑕在下头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眼皮子底下透出来的不是娇媚,反而应该是森森的寒意。便上前一步,“臣以为圣上还年轻,贵妃娘娘也未及二十,立后一事实在太早。”
风瑶没甚么反应,只嘴角的笑意愈发妖媚,流容任她搂着,没再说话。
……
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二场雪,不大,却也将整个长安道都铺白了,柔柔的阳光撒在上面,波光粼粼的分外好看。
街巷那头,雪王府的门口停了几辆马车,上头载满了远行的物品,雪若风从里头出来,先将洛戚戚扶了上去,然后又自己跳上了马车。驾车的侍卫一扬鞭,一行马车便踏着雪路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拐角的一辆马车里,雪白的帘子后头,江画静静看着那头,等到人烟都看不到了,这才放下了帘子,对外头的侍卫轻轻道,“回去吧。”
打那儿之后,雪若风再也没在长安城出现过。后来江画听说,江南的醉江山上来了个大户,还是常住的,甚至还托了人不远万里的要从未央手中买醉江山的地契。江画问,若是我不愿意醉江山落在旁人手里呢?
那送信的人答,“主子给它改个名儿就是了,不叫醉江山,那便不算落在了旁人手里。”
“哦?改成什么?”
“烟雨楼。”
江画晃着凝霜扇的手僵住了,随即轻轻一笑,醉江山的地契就已经落在了那人的面前,“说好了,就叫烟雨楼。这是给你的地契,至于价钱方面,我一个子儿也不要。另外,替我告诉你的主子,他记了一辈子的人说不定没死,只不过换了个身体继续活着,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错过幸福。”
她站在窗前,要遥望着天南边碧色似练的苍穹,弯起的笑容明媚而又灿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