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息壤的记忆,白则忽然意识到。他并非在用眼睛“看”,而是息壤所见证的一切,正源源不断地流淌到他的意识里。
那八颗虞渊给他的赤红如火的不死草种子,此时已散开在他周围,变得通透、明亮,宛如带了磁力的八个定点,驱使着残影底部的息壤不断聚集,缩小,塑为人形轮廓。
他没有面目,手脚也不过是细长的条状,像小孩捏的面人,透着些滑稽。他就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白则的神识里,借着记忆向白则倾诉。
“悠鸣,是你吗?”白则伸出手触摸他。
他的手是绵软的,没有温度,像是被抽去了骨的泡肿的浮尸。而记忆,就在这刹那间接驳。
白则看到了故事的“后续”——当年,是狐王清筠交代悠鸣,带着那节道士给楚磐的指骨去往蓬莱,并至钓鳌岛寻找凤凰蛋。悠鸣与玄诚告别时说,狐王答应他,这次回来,便可卸下重任,只是作为天狐教导一下年幼的同族修炼,自此,可以与经过百日试炼的玄诚在桃花源里过闲散日子。
然而从古柏古行那里得到了紫霄的骸骨,前往钓鳌岛时,悠鸣遇上了东景。东景逼迫悠鸣交出骸骨,悠鸣便利用息壤将骸骨藏在了照海镜的残影中,并将那节指骨藏在自己的手指中。东景撬不开他的嘴,便利用判官的力量,在虐杀他后鞭尸,悠鸣的眼记录下了最后的画面,他的指骨给狐王留了线索,而他的血,渗透到了息壤里,与这红土融为一体。
悠鸣的衣冠冢,就在桃花源境内,他时常借着古柏脚下的息壤,看那些来悼念他的人,然而玄诚一次也没来过。
玄诚在得知了悠鸣的死讯后,便独自离开了涂山。
多年后,虞渊和楚言在借用息壤时,发现了悠鸣残存的执念,他们借着灵力转化器,利用不死草的力量,将悠鸣聚形。当时,悠鸣受了虞渊嘱托,保护白则,换取再见爱人一面的可能。
白则的心,此时正跟着接驳的感受浮浮沉沉,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自己的感同身受,哪些又是悠鸣的所思所想。
陆吾并未察觉到白则的异样,依旧背着他跃入井中。
一段漫长的漆黑后,时间被禁锢在圆形的意向里。感官封闭,知觉解体,直到那圆忽然放大到了跟前,才知是除了洞口,那璀璨与夜风,扑面而来,竟是立在烟波浩渺的星河之上。
低头,只见着云卷云舒间,三层楼阁散发着荧光,若星辰点缀。
靠近了,那牌匾上的“照岁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白则凭着意念穿墙而过,就见着螓首蛾眉的花妖,石榴裙外罩了紫色大袖衫,飞在半空中,横抱琵琶奏着仙乐。玉指弹挑间,屋顶的横梁上倒挂着生出一棵晶莹剔透的玉树,玉树上的嫩芽,在仙乐中又舒展成一片片羽毛状的金叶,霎时间迷了人眼。ωWW.
金叶落下,一身墨绿的判官站在法阵中央,周遭百名花妖听命恢复成原型,匍匐在他四周。月之精华洒下,春潮、冬雪、夏雨、秋露,在判官的召唤下,从四方汇聚而来。巨大威严的灵鼎自判官身后显现,灵火自他掌心生起,烧灼在灵鼎之下。
须臾,合了百花密的四季灵水汇入灵鼎中,那判官身上的字符便飞扬跋扈地蔓延到了颈项。
“虞判官……?”身为花妖之首的墨魁,盯着虞渊颈项皱起了眉,企图停下施法。
虞渊却摇摇头维持着灵力的运转道:“无妨。”
一盏茶功夫后,灵鼎将汇入的灵水烧煮得浓缩成了一滴,那一滴被小心翼翼地灌入一柱香中空的心。
这便是返魂香。
白则落到虞渊身后,墨魁抬头时,恰看到了他。
她好看的脸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但转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瞧了虞渊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那柱返魂香悄悄燃了一截。
那返魂香的香气,像是融合了所有的花香,却不浓烈,透着沉淀了岁月的香甜,如一樽佳酿。敬天地,敬万灵,通透又悲悯。
“月盈之日,你若再闻了这香,便能顺着它的指引,寻着心上人的心魂。”
白则一愣,刚想回答,就觉着掌心被一只绵软的小手触摸着。
“白则,你是白则?”
那束着发髻的看着只三、四岁的孩子,扬起一张滚圆的小脸打量他。他的睫毛长而浓密,眉心一颗红痣,琥珀色的瞳孔中,融着一抹金。
然而下一瞬,这孩子就被无数“血管”悬吊在了无间地狱的“魔方”中央。“魔方”正在剧烈地震荡,他似乎刚被从漫长的睡梦中惊醒,脸上略有些迷茫。然而,当他辨认出眼前人是谁时,他的心跳化为了密集的鼓点,合着周遭的崩塌,响彻得凌乱。
另一头,正与穆钧缠斗的另一个白则,即将被穆钧吞没。他要与他融为一体,来结束漫长的孤寂,借以向过去满心嫉恨的自己复仇。
然而,唤醒了陆吾的白则,已经借由“井”,再次回到了这个异界。
他已经不同了,每穿越一个场景,他就离最初的自己更近一步。他能感应到另一个正命悬一线的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实验的残次品,他是阴差阳错之下,复活的真正的灵兽。
穆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头顶穹庐般的球型屏障,裂开无数游走的金线。那些神来之笔,像是在异空间的顶部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一个纹样繁复的凿井。
咒符光芒大盛时,屏障沿着金线裂开,成了一片片绽开的花瓣。
那一朵令人叹为观止的莲,立体地倒挂在头顶,充斥着神圣却又庄严的轮回意味。牢狱内所有的生命体,先后化为一道道向上奔赴的金光,宛如一场逆向的星雨。
那星雨落在白则眼中,片刻后便熄灭了,落在木桩上,成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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