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走廊上,不停有文员小跑着“加急”往别处送文件,办公室的门即使合着也能听到里面讲电话的咆哮声,都是摧着各方神圣赶紧帮忙走流程。
在这样忙乱的环境里,没人留意走廊上凭空出现的一行人。
走廊的尽头是一幅用瓷砖拼出的三米宽两米高的“海水朝日”图。
一轮红日自海中升起,碧海中翻涌着雪白的浪花。这一幅画的主色调是青,象征着“青天”。
清如海水,明似朝日。
古代这画通常是挂在公堂上的,是百姓对官员的期许,预示着“海晏河清”。
一头利落金色短发的套着深灰色西装的楚言取下墨镜,抬头看了眼,随后一脚踏入那画中。
穿墙而过的瞬间,楚言又成了宽衣大袖的青衣判官。微卷的金发高高束起,腰间靛青色的星玉悬浮着,与外圈交错运转的几个玉环自成一个宇宙。
脚下是建在山巅的木质高台,远望是云雾缭绕。
之前跟着进来的几名穿着制服的公务员,此刻也幻化成了皂衣小吏。
早就迎在这高台之上的穿着盘领窄袖红袍,头戴獬豸冠的三十出头的男子,赶紧给楚言行了礼道:“恭迎判官大人。”
楚言微一颔首,向前走了步,翻腾的云海立刻向两边退去,一块如意形状的三丈宽的浮石从底下升上来,横在了楼台延伸出去的方亭石阶前。
楚言下了阶梯,与众人一同踏上那浮石,那浮石便调转了方向,缓缓在云海中前行,仿若一叶扁舟。
周围白茫茫的只有流动的云气,衣袂翻飞间,也不知行了多少里。
终于停下时,跟前是一个直径有二十多米的巨大的圆形木台。那木台上布满的层层环纹,是树的年轮。
平台在众人踏上去的瞬间,便亮了起来,如一轮皎月,周围雾气被淡淡的光亮映照着,成了朦胧月晕。而先前那些环纹,渐渐浮了上来,一道道断裂开来,顺时针游走着。
楚言站在圆台的中央,袖子一动,其中一道纹路便飞到了他手中。
那是条长三尺五寸的萦绕着雾气的藤鞭。那雾是极冷的,行刑时,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瞬间,便将伤口冻住了,这般,便可让折磨延续得更长久,免得被行刑者因为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
边上小吏幻化成一把藤木椅子,楚言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鞭子道:“我刚去了趟妖管司,你们猜怎么着?乾坤里根本没有那小狐妖的半点信息,说是已销户。”
之前迎在高台上的红袍官吏忙躬身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因着她修为尚浅,抵不住笞刑,当场就死了,便按着规矩毁去她肉身,销了户籍,故而……”
“故而,死无对证?”
笑容绽开在张风华绝的皮囊上,熟悉他做派的司刑官吏却不寒而栗。
“江为那边都已经招了,是他花钱买了小狐狸的命。收受贿赂可不是小事,你们胆也够肥,离魂鞭也敢随便用,是怕人查不出来?我看,这不是第一回了吧?”楚言将手里鞭子折得弯弯绕绕,“在人间,好的不学,尽沾染了这些风气?看来,我们这些个许久未见的判官,倒要为你们几个好好聚一聚了?”
此话一出,那红袍官吏脚下一软便跪下了,其余小吏也都吓得跟着跪了一地。
判官,之所以叫判官,是因为他们独立于妖管体系之外,拥有凌驾于所有机构的监督权、审判权与处决权。二十八位判官,但凡发现有贪污腐败、作奸犯科、滥杀无辜的,便可启动审判流程,半数表决通过后,其余判官将协助一同调查、取证。若查证属实,且三分之二的判官通过,则可直接将渎职人员绳之以法,对不配合调查甚至具有危害性的,可直接羁押、审判甚至当场处决。
故而判官是妖管体系里最容易见着的,也是众人最怕见着的。
此时,这群捞油水捞惯了的根本经不起吓唬,知是大难临头,都连连磕头道:“楚判官饶命!楚判官饶命!”。
刑妖司这清一色的都是树妖、花妖提拔上来的。树妖、花妖在妖界中本也是修行时间长却道行最浅的,千年来能化形的没几个,遇上事就是任人宰割,故而向来低调保守,从无害人之心。于他们而言,能在这乱世里得个一官半职已是万幸了,多年来谨言慎行未曾被查过。可在人间待得久了,难免被这俗世沾染了些市侩气,被蛊惑了一番,便动了旁的心思。
楚言听得其中那眼熟的小吏求饶道“楚判官饶命!小的只想过安生日子!”,便冷笑道:“谁不想呢?我当初抓了那小狐狸,也是向她保证能平安回来的,可到你们手里,就是这么个下场。”大风小说
下面跪着的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求饶,把楚言都吵烦了。
“行了!我今日来这里,不就是还想给你们留条退路?你们只要办成三件事,就权且留你们一命。”
那些个树精一听,赶紧磕头谢过,指天誓日说愿做牛做马。
等安排停当,被千恩万谢地送出来后,楚言戴上墨镜,大摇大摆地上了他的红色跑车。
一脚油门飙到医院,十二点刚过,都在午休。
楚言的星玉感应得到虞渊的位置所在,顺着找过去,就到了三楼促醒室门口。
门没锁,楚言随意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
“虞渊,你又欠我个人情……”
话未完,就见沙发椅上白则一手抱着个穿着小熊连体服的红发男婴,一手举着奶瓶喂,边上,卷起宽大袖子的虞渊虞判官正在将一包沉甸甸的尿布装进收口的垃圾袋里。
那画面过于震撼,以至于楚言定格了两秒后,收回脚带上了门。
他背着手,观赏了一会儿窗外游走的蓝天白云,随后猛地冲到电梯口,坐到一楼,在ATM机上分几次取了28900元现金,又转去收费处,递过去一张大钞对熟识的吴衣姑娘道:“换八十八块零钱!再给张红纸!”
排着病人的预检台前,楚判官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用胶棒自给自足地做了个红信封,把28888元整整齐齐地塞进去,用桌上连着线的水笔在右下角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又回到三楼敲开了门。
此时,那位吃饱喝足的小祖宗正被白则竖抱着拍奶嗝,楚言一进来,他那双好奇的大眼睛便盯着楚言直瞧。
“哦哟哟!小团子!快给叔叔抱抱!”楚言把红包往冷着脸的虞渊怀里一塞,便张开了双臂。
结果小家伙见生人靠近,没心理准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还伸出一对莲藕般的小手向边上的虞渊道:“妈妈妈妈!呜哇——”
楚言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这才向虞渊作揖道:“失敬!失敬!”
虞渊没说话,接过小东西抱在怀里,动作一气呵成,拍背也很轻柔。
小家伙找到了“妈妈”,立刻便止了哭泣,打了个响亮的奶嗝。虞渊这才将他交还给白则,提起那袋尿布出去了。
门合上后,楚言深吸一口气,上前戳了下小家伙脸上的奶膘道:“是那只蛋?”
白则点了点头,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凤凰?他竟然是只凤凰?”楚言转过半圈,仔细打量着小东西,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凤凰一族不是早就……这是哪个旁系生的?说不定是单传,怎么就流落黑市了?”
这些疑问,白则自然是回答不了,只能乖乖哄小凤凰睡觉。
“他叫什么?”楚言看小家伙吸奶嘴吸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忍俊不禁。
“悬息。”白则轻声道。
荧惑吗?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虞渊起的吧?”楚言神色复杂的看了小凤凰一眼。
白则“嗯”了声,正想着楚言怎么知道,就见门又开了。
虞渊进来,看了眼耷拉着眼皮快睡着的小家伙,打开冰箱,把冰包里的几袋贴了手写日期的奶放了进去。
“这什么奶?”
“山羊奶和鹿奶,一比一混的。”白则回答着,就又想起昨日的悲惨遭遇。
昨日,当湿毛贴在身上活像只落汤鸡的小凤凰喊出第一声“妈妈”时,白则就知道——完了。
小凤凰第一眼见到的是虞渊,也只认虞渊这一个照顾者。可白则当初坚决把他带回来,就是想好无论他是什么,都要养他一辈子的。哪里知道小东西孵化得那样快,又那样不凑巧地先看到了虞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白则偷看了一眼边上冷着脸的虞渊。
虞渊显然对自己“喜当妈”这件事并不感到欣喜,从刚才开始,就散发着一股恐怖的低气压,眉心那道纹路也更深了。白则觉得,他们俩好不容易修复了一些的关系,又因为他带来的这个大麻烦而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盛喻博士无知无觉,竟还火上浇油地补充道:“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是最难养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白则认真地思考起,现在一头撞死在孵化器上,会不会比和虞渊商量着怎么养凤凰要更实际些?
“还有个麻烦就是……”盛喻说到一半,他身后那一直用脑袋撞玻璃罩的小凤凰忽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周身忽然被一团火光包围。
那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等火势稍减,便见着他身上的绒毛褪去,渐渐变成平滑稚嫩的肌肤,鸟喙缩短直至变成丰盈红润的两片唇,脸上奶膘渐渐鼓起来,翅膀化为莲藕小手,小细腿鼓起来变成有力的两条小胖腿。当那红色的火焰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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