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约翰·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的传奇经历记得,那还是看到了笔记本里的记载后,我才意识到,大概是在1892年3月底之前的某一天,天寒地冻。在我俩吃着午饭的时候,福尔摩斯收到并回复了一份电报。之后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沉默下来不说一句话。我看着他走到火炉之前,吸着烟斗,时不时地看一眼手中的电报,脸上显出沉思的神情。他一下子转向我,眼里满是惊奇。“假如你真的是一位文学家,华生。”他问,“你又如何来诠释‘怪诞’这个词?”“诡异、特别的。”我说道。针对我的说法他边说边摇头:“还要更多。”他又继续讲解道:“深刻地说应该有惨烈和恐怖的含义在里面,你只要想想你发表的那些令公众着迷又头痛的文章,就能明白‘怪诞’这个词接近实质的含义一般就是犯罪。回忆一下‘红发会’那件案子吧,在起始就特别怪诞,最后居然只是想要冒险打劫。同样怪诞的还有‘5个桔核’,最后干脆直接揭露出了一场人命案来。所有这些,都让我对‘怪诞’这两个字有感觉。”我疑惑地问道:“这个词在电报里面吗?”他则直接念出了电报:遇怪诞之事,能否向你求教?斯考持·埃克尔斯查林十字街邮局“男的女的?”我向福尔摩斯问道。“自然是男人。女人的话就自己过来了,不会拍这种先付回电费的电报。”“那你打算见他吗?”“喔,你知道自从咱们把上校卡鲁赛斯关起来之后,我的生活有多么烦闷、多么令人讨厌吗?亲爱的华生,我的脑子就好像一台崩溃的引擎,因为没有和其他零件相接,马上就要裂成碎片了一样。沉闷的生活,无聊的报纸,这个满是罪恶的世界上仿佛抹去了所有的浪漫与大胆。如果依然如此,你也许该问问我打算研究些什么新问题,无论是什么琐碎卑微的事情。但是现在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的当事人应该已经到了。”这时,脚步的声音从楼梯上阵阵传来。只一小会儿,一个胡须花白、身材高大、威严凛然的人走进了房间。脸上沉重的哀痛丝毫掩盖不了他的高傲态度,这也恰恰说明了他的身世。他套着鞋套,戴着金丝眼镜,处处显露出他是个典型的保守党人、教士、良好公民,还有就是正统派和守旧派。不过,从他直立的头发,显露出愤怒的红色面容,还有激动而慌张的神态上,都能看出某些可怕的经历已经打乱了他原有的镇定。没有寒暄,他直接说出了他的事情。“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遇到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奇怪与最让人不快的事情。我出生以来就没听说过谁有过这么古怪的遭遇。这也太不成体统了,简直让我无法忍受。我坚决请求你帮助我做出一些解释。”他极其愤怒而冲动地说道。“快请坐,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福尔摩斯用安慰的口气对他说:“我不知能否先问一句,你来找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呃,好吧,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与警察无关,而且当我说完,你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的。我却不能任由事情发生而不理。虽然我对私家侦探根本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早知道您的大名……”“哦,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你不第一时间过来呢?”“您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怀表。“现在已经两点一刻了。”他说,“而你的电报大概是在1点钟发的。要不是能看得出你是在一觉醒来就碰到了麻烦的话,否则,谁也不会注意你的这身装扮的。”我们的这位当事人拿手指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又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您说得没错,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梳洗,福尔摩斯先生。我恨不得再早点儿离开那间房子。我在来这里之前四处打听,还找过房产管理员,他们说加西亚先生已经付过房租了,维斯特里亚寓所也是一切正常。”“喂,喂,先生,你可真像我的朋友华生医生。”福尔摩斯笑着说,“他就有一个坏习惯,总是从一开始就不把事情讲对头。请您梳理一下思路,有条理地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脸不刮头不梳,靴子和背心的纽扣都不扣好,就跑来寻求帮助。”我们的当事人一脸愁容,低头看了看自己非同一般的打扮。“我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儿很不像话,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我真的想不通,我这一生中怎么遇上了这种事,让我把这怪事整个告诉你吧,我敢说,你们听过之后就会谅解我现在的样子了!”然而,当他刚开始要讲时,就被外面的一阵嘈杂打断了,赫德森太太打开了门,领进了两个强壮警官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是我们熟悉的苏格兰场的警长葛莱森,他精力充沛,气宇轩昂,在他的业务圈子里面算是一名好手。他与福尔摩斯握手之后介绍了他的同事,在萨里警察厅工作的贝尼斯警长。“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是跟踪他来到这儿的。”他有神的大眼睛转向了我们的客人,并说道,“你是住在里街波汉公馆的约翰·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吗?”“我就是。”“我们今天已经跟踪你一个上午了。”“你们毫无疑问是靠电报跟踪的他。”福尔摩斯说道。“没错,我们是从查林十字街邮局找到了线索,才一直来到了这儿的。”“你们跟踪我是为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我们需要你的一份证词,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与厄榭附近威斯特里亚寓所的阿洛依苏斯·加西亚先生之死相关的情况。”我们的当事人瞪大了双眼警觉起来,脸上因惊慌而显得没有一丝血色。“死了?你刚才说他已经死了?”“是的,他死了,先生。”“他是怎么死的?出什么事了吗?”“是谋杀,如果这世上有谋杀的话。”“上帝啊,太可怕了!你们不会是……你们不会是在怀疑我吧?”“我们知道你曾打算昨晚在他家里过夜,我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份你寄给他的信。”“这样啊!”“对,你在那过夜了,对吗?”他们把公事记录本拿了出来。“请等一下,葛莱森。”歇洛克·福尔摩斯开口道,“你们想要的全部只是一份清楚的供词,是不是?”“我应该提醒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你们可以用这份供词来控告他。”“埃克尔斯先生正打算把事情说给我们听,你们恰好就进来了。华生,一杯苏打白兰地应该对他没有什么危害吧!先生,这儿只是又多了两位听众,我建议你继续讲下去,不必在意,就像没有人把你打断过,继续刚才的话。”我们的当事人把端过来的那杯白兰地一饮而尽,脸上马上就恢复了一些神采。接着,疑惑地看了看警长的记录本,随后就开始了讲述他那不寻常的故事……我没有结婚,因为喜欢社交,结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个叫麦尔维尔的人,他是休业的酿酒商,就住在肯辛顿的阿伯玛尔大楼。几个礼拜之前,我在他家吃饭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叫做加西亚的小伙子。他有西班牙血统,还同大使馆有着一些联系,他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态度让人喜欢,是我见过的最帅气的男子。我和这位帅小伙聊得特别投缘,他也似乎从一开始就很喜欢我,在那次见面的两天之后,他来里街看望我。这样数次后,他邀请我去他家小住几天,他家就在厄榭和奥克斯肖特中间的威斯特里亚寓所,于是昨天晚上我就应邀去了。在这之前,他就对我说过他家的情况。他有一个忠实的西班牙仆人和他住在一起,照料他的一切,作为管家,也会讲英语。他还有个做菜十分好吃的厨师,是个混血儿,也是他在旅行途中结识的。我还记得他说到过,在萨里的中心找这么一栋房子住是多么怪异。我十分赞同,事实上,它比我能想象到的极限还要怪上很多倍。出了厄榭往南约有3.2千米,我到了那个地方。房子很大,并且背朝大路,房子前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车道,两旁都是高大的常青灌木丛,这显然是一处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显得十分残破。马车来到了那个久经风雨侵蚀的斑驳的大门前,停在久不修整而杂草丛生的车道上,我的确迟疑了一下,思考着拜访这样一位我知之甚浅的人是否合适。他亲自过来开门,而且对我的到来表示了十二分的欢喜。他把我交给了一个肤色黝黑、神色抑郁的男仆。那男仆替我提着皮包,把我带到了为我准备好的卧室,整栋房子都让人觉得压抑。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用餐。尽管主人竭尽全力地殷勤招待,但是他的神情似乎一直恍惚,话说得也是模糊不清,不知所云。他时常会用牙齿咬住指甲,并且用手指敲打桌子,当然还有另外的一些动作,总之让我觉得他强烈不安。至于那顿饭,是照顾得既不周到,菜做得也不很让人如意,再加上那个忧郁的男仆阴沉的神色,让我很难堪。我向你打包票,那天晚上,我的确想找个借口立即回里街的家去。我想起了一件事,或许和两位先生正在进行的调查有关系,当时我还真没在意。在快吃完饭的时候,仆人送了一张纸条进来。主人看完纸条之后,显得比刚才更恍惚、更古怪了。他不再和我说话,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久久地沉思,他也没有告诉我纸条上写了什么。大概11点钟的时候,我就睡觉去了。几分钟后,加西亚在门口探进头来看我——当时屋子里关着灯,很黑——他问我刚才是不是按了铃,我回答说没有。他向我礼貌地表示歉意,说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搅我,然后告诉我马上就到1点钟了。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下面我就该讲到故事里最吓人的部分了。当我起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大亮,我看了一下表,将近9点钟。我昨晚特别交代过,叫他们在8点时准时叫醒我,我奇怪他们居然会忘记。我便匆忙地下了床,按铃想叫仆人,没有人回应,我又按了几下,还是没人。我想一定是铃出了问题。我憋着一肚子火,胡乱地套上衣服,赶紧下楼去,想叫人送热水上来。我下楼一看,那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当时我受的惊吓各位应该可以想象。我在大厅里叫,没人应声,我跑进一个又一个房间,也都没有一个人。因为主人在昨天晚上把他的房间指给我看过,我就去敲他的门。同样没人答应。我打开房门,里面竟然是空的,无论是外国客人、外国仆人,还是外国厨师,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这就是我在维斯特里亚寓所拜访时遇到的事情。福尔摩斯一边笑着搓手,一边把这件怪事,写进他记载奇闻异事的笔记本里。“你的这个经历还真是离奇。”他说,“先生,我能不能再问一问,在这事之后,你又做了什么?”他问。“我别提多生气了。一开始我以为我成了荒唐恶作剧的受害者。我收拾好东西,用力地关上门,提着我的皮包就回厄榭去了。我去找了艾伦兄弟商号,他们是镇子上的主要地产经纪商,我发现这座别墅就是这个商号出租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可能只是为了愚弄我一番的恶作剧,他主要的目的一定是逃租。现在正是三月末,四季结账日马上就要到了,可是,这样还是说不过去。管理员感谢我提醒他,并且告诉我,租费已经提前付清了。后来,我又去了一趟西班牙大使馆,但是那里的人说不知道有这个人。再之后,我就去找了麦尔维尔,因为我第一次遇到加西亚就是在他的家里。可是,我发现他还没有我了解加西亚。最后我收到了你的回电,就过来找你了。我听说过你是一个非常善于解决难题的人。但是现在,警长先生,从你进来时说的话来看,还有什么悲剧发生。那就由你接着往下讲了。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且除了我刚才说的,关于他的死,我是绝对丝毫不知情的,我愿意尽我的所能来为法律效劳。”“我相信你,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我相信。”葛莱森警长口气温和地说,“我应该说,你所讲的各种的情况,与我们掌握到的事实全都符合。但是,吃饭时候送来的那张纸条最后怎么样了,你注意到了吗?”“没错,我还记得。加西亚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了火里。”“关于这个你想说些什么吗,贝尼斯先生?”这位乡镇侦探是个强壮、肥胖、皮肤发红的汉子。一双眼睛几乎可以藏到了满是皱纹的面颊和额头后面,好在那其中闪烁出来的光彩才弥补了脸大的不足。这时,他微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过的已经变色了的纸片。“福尔摩斯先生,炉子的外面有个炉栅。纸条被他扔过了炉栅,我就是在炉子后面找到了这张没有烧过的纸片。”福尔摩斯欣赏地微微一笑道:“你一定是非常仔细地把房子检查一遍,才找到这么小的一个纸团的。”“没错,福尔摩斯先生。谨慎是我的风格,我可以念念它吗,葛莱森先生?”这位伦敦人点了点头。这个纸条是普通的没有水印的米色直纹纸,用短刃剪刀分两下剪开的,是一整张纸的四分之一。叠了三次以上,用紫蜡封口,是用某种整齐的椭圆形东西在蜡上迅速盖压过,这封短信是寄给维斯特里亚公寓的加西亚先生的。内容如下:我们的颜色,白色绿色。白色关,绿色开。主楼梯,第一条过道,右七,绿粗呢。望顺利。这个是女人的笔体,笔头尖而细,可是地址却是用了另外一支钢笔写上去的,或者就是另外的人写的,字体比纸条上的粗壮了很多,你看看。“真是一张有意思的纸条。”福尔摩斯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转向贝尼斯说:“我佩服你,贝尼斯先生,我佩服你对细节的注意,在观察这张纸条的时候,或许还有一点可以补充,椭圆封印,毫无疑问是一颗袖扣的平面——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会是这个形状了吧?而剪刀则是折叠式的指甲刀,因为两处剪开的地方都有明显的折痕。”这位乡镇侦探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还觉得我已经摸得明明白白了呢,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是有一点小问题被我遗漏掉了。”咽了一口唾沫后,他又接着说:“我还真是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个,我只知道这件事依照惯例也涉及了一个女人,可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在这番谈话发生的时候,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坐在那里显得惴惴不安。“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这张纸条,它证实了我所讲的经过。”他说,“只是,我想说,加西亚出了什么事,他的家里到底怎么了,我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加西亚嘛!”葛莱森探长接口说道,“很好回答,有人发现他死了。今天早上,在离他家约1.6千米的奥克斯肖特空地上。他的脑袋被打成了肉泥,是用沙袋之类的东西打的,很重。不只是打伤,而是打得开了花。那个地方人烟稀少,0.4千米内没有住户,显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杀人犯在杀死他之后又继续打了他很久,这是一次凶残的暴力行为,从现场看,行凶者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我们破案的足印或者线索。”“他身上的东西还在吗?”“没有任何遭到抢劫的迹象。”“这也太惨了,悲惨得可怕。”斯考特·埃克尔斯气愤地说,“不过这个现实对我也太残酷了一些,我的主人半夜出去,惨遭杀害,这与我可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会被卷进这样的案子中去呢?”“非常简单,先生。”贝尼斯回答,在死者的口袋里找到的唯一线索就是你寄给他的信。信上说你要去他家过夜,而他恰好就是在那天晚上被人杀害的。还是因为这个信封,我们才得到死者的名字和住址,我们早上9点赶到他家,发现你不在,也没有别的人。我一边给葛莱森探长发电报,让他在伦敦找你,一边检查了维斯特里亚寓所。然后我就进了城,与葛莱森警长一起来了这里。“我觉得,这件事最好公事公办。”葛莱森警长站起来,对大家说,“斯考特·埃克尔斯先生,麻烦你跟我到警局走一趟吧,我们要把你的证词做一份记录。”“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仍然要请你帮忙,希望您能不惜费用,多费点儿心,让真相水落石出。”福尔摩斯转过身看着那位乡镇探长说道:“我想你不会反对我与你合作吧,贝尼斯先生?”“当然,福尔摩斯先生,和你合作,这是我的荣幸。”“看来你办事敏捷,很有条理。我想请问一下,死者死亡的确切时间是几点,这个线索找到了吗?”“一点之后他一直在那里。当时下着雨,那么受害人一定是在下雨前死的。”“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贝尼斯先生。”我们的当事人喊了起来,“他的声音我是不会听错的。我可以发誓,就是那个时间,他正与我在卧室里说话呢。”“这虽然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已经有线索啦?”葛莱森警官问道。“从表面看,案情并不复杂,尽管它的确有几分离奇的特点。在我斗胆确定最后意见之前,我想再进一步对一些情况进行了解。哦,对了,贝尼斯先生,你检查房子时,除了发现这张纸条,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这时,贝尼斯探长用不解的目光看着福尔摩斯。“有,还有一两样很古怪的东西。等我回警察局把事情办完,也许你会对这些东西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好,那就听你的吩咐。”我的朋友说着,按了一下铃。吩咐道:“赫德森太太,请你送这几位先生出去,再麻烦你把这封电报交给邮差发出去,记得付5先令的回电费。”在客人们都离开之后,我和福尔摩斯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福尔摩斯用力抽着烟,锐利的眼睛上方眉头紧锁,他向前伸着头,表现出特有的那种一心一意的样子。“啊,华生,你怎么看这个案子?”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我对斯考特·埃克尔斯为什么故弄玄虚还没有思路。”“那么案子本身呢?”“啊,从加西亚的同伴都消失了这个情况来看,应该说,他们是某一方面的同伙,在谋杀发生后就逃之夭夭了。”“这个当然很有可能。不过,从案情表面上看,他的两个仆人偏偏选在他有客人的那天晚上合伙袭击他,你不觉得奇怪吗?在那一个星期里,除了那天之外,每天,他都一个人在家,他们完全可以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他们为什么要逃走呢?”“对,他们逃走,必有什么玄机,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咱们当事人的奇怪经历。亲爱的华生,如果咱们现在就能把这两个情况解释清楚,那不是完全超过人类智力极限了吗?如果能够做个假设,并且这个假设也可以解释那张言辞诡秘的神秘纸条,那么,这种假设就暂时有了价值。如果我们再了解到一些与我们的假设相符合的新状况,那么咱们的这个假设就能够逐渐地成为揭开谜底的答案了。”“可是,咱们的假设到底是什么呢?”福尔摩斯躺靠在椅子上,眼神迷离起来。“华生,你不得不承认,一些恶作剧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结局已经显示,里面这些事情的严谨和严重。把斯考特·埃克尔斯骗到威斯特里亚寓所去就与这件事有些关联。”“会是什么样的关联呢?”“让我们环环相扣地推敲一下。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年轻的西班牙人和斯考特·埃克尔斯之间的友谊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而加速友谊升温的就是这个西班牙人。他在认识斯考特·埃克尔斯的第一天,就不嫌麻烦地赶到伦敦的另一头去拜访埃克尔斯,而且与他保持着密切的来往,最后还把他请到了厄榭。那么,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去接近埃克尔斯?埃克尔斯会对他有什么帮助呢?我看不出埃克尔斯有什么个人魅力,也不觉得他特别聪明,不可能与一个机智的拉丁人品味相投,那么加西亚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偏偏挑中了他,是什么方面能够满足他的需求?他有什么特别的气质吗?我认为他有。他正好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体面英国人,是一个能够给别人留下好印象的人证。你也亲眼见到了,两位警长都没有对他的供词有怀疑,尽管他的供词极不寻常。”“我不明白的是,需要他见证什么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见证不了什么了。但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发生,他就可以见证全部,这就是我的看法。”“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让他做不在场的证明。”“对的,华生,他是要人证明他当时并不在现场。为了进一步地推敲,我们可以假设威斯特里亚寓所的那一家是在一起策划某种阴谋,不管企图是什么,他们想在1点以前离开,所以他们在钟表上做了手脚。很可能是这样的:当加西亚告诉埃克尔斯已经1点钟了,催促他睡觉时,实际上当时还没有过12点。如果加西亚在这段时间内实施自己的计划,并且在时间限定内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么,他就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就能对任何控告都做出强有力的回驳。而我们这位无辜的埃克尔斯就会在法庭上宣誓为加西亚证明他确实一直都待在屋里,这是以防出现最糟糕情况的保票。”“哦,哦,我明白了。但是,另外几个人失踪了,这又该如何解释呢?”“目前我还没有掌握所有事实,不过任何困难都将会被克服。光凭现在搜集到的材料来得出结论是错误的。你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在拼凑这些残缺的材料,试图找到真相了。”“那……那封信呢?”我们的颜色,白色绿色。白色关,绿色开。主楼梯,第一条过道,右七,绿粗呢。望顺利。D“信上写着:‘我们的颜色,白色绿色’,感觉很像赛马的事。‘白色关,绿色开’,这是很明显的信号。‘主楼梯,第一条过道,右七,绿粗呢。’这应该是约定地点。哈哈,像不像偷会情人?我们说不定会在这件事结束的时候见到一个吃醋的丈夫呢!很显然,这是一次危险的‘约会’,否则,信上也不会说‘望顺利’了。‘D’——这个应该是入门指示。”“那个人来自西班牙,所以我推测‘D’表示多洛蕾丝,这是西班牙极为平常的女人名字。”“华生,你的推理很好,但不可能成立。两个西班牙人写信,会使用西班牙文,但写这封信的肯定是一个英国人。好了,我们还是耐心点儿,等我们那位伟大的警长到我们这来的时候再说吧。不过,也亏了有这封信,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可以打发这几个小时里让人不堪忍受的无聊时间。”在萨里警长返回前,福尔摩斯已经收到了回电。正当他准备把看完的回电放进笔记本时,他瞥见了我满怀期待的脸,然后又笑着将回电扔给了我。“我们可是在贵族的圈子里转悠呢!”福尔摩斯说。回电上列出了一些人名和地址:哈林比爵士,住在丁格尔;乔治·弗利奥特爵士,住在奥克斯肖特塔楼;治安官海尼斯·海尼斯先生,住在帕地普雷斯;詹姆士·贝克·威廉斯先生,住在福顿赫尔;亨德森先生,住在海伊加布尔;约舒亚·斯通牧师,住在内特瓦尔斯林。“很明显,这会限制我们的行动范围。”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头脑清楚的贝尼斯警长已经采用了某种类似的计划。”“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不解地答道。“我们可以提出结论了。之前我们假设加西亚在吃饭时收到的是一封约会的信,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为了赴约,他就得爬上那个主楼梯,然后在长长的走道上寻找第7个房间。这个房间一定很大。我们还可以肯定,这幢房子与奥克斯肖特的距离不会超过1~3千米,因为加西亚是往那个方向走着去的。而且,依照我的推断,加西亚原本想赶在1点前就回到威斯特里亚,完成他的不在场计划。因为奥克斯肖特附近的大房子并不多,我就采用了一个很直接的办法,打电话给斯考特·埃克尔斯曾经提到过的几个经理人。刚好他们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这封回电中,现在我们可以肯定,这件乱麻案子的另一条线索就在他们当中。”在贝尼斯警长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了厄榭美丽的萨利村,这时候已经6点了。福尔摩斯和我一起在布尔那里草草地吃了晚餐,并找了一个舒适的住处,随后,我们就在这位侦探的带领下,动身前往威斯特里亚寓所。在那个3月的阴冷的夜晚,寒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当我们穿行过这片荒凉的空地,走向那个悲剧产生的地点时,这样的风雨之夜,是最适合不过的衬托。二、圣佩德罗的老虎几千米的路又苍凉又阴冷,随后我们走到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门内,一条弯曲而阴森的栗树林荫道一直延伸向一幢低矮黑暗的房屋,在蓝灰色的夜幕下,显得黑影重重,大门左边的窗户里透出一丝惺忪的灯光。“我安排了一名警察在这里值班。”贝尼斯说,“我去敲一下窗子。”他走过草坪,轻轻地扣响窗户。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我隐约看见一个人从火堆旁的椅子上跳起来,随后屋里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应答。没多久,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惊慌的警察开了门,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支蜡烛。“怎么了,沃尔特斯?”贝尼斯严厉地问道。这个人用手绢擦了擦前额的汗,长长地吁了口气,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警长,我真高兴您能够来。这个夜晚真长,我想我的神经快不顶用了。”“你的神经?很难想象你的身上还有神经。”“警长,这个阴暗的屋子,还有厨房里面的那个怪东西,确实能让人神经崩溃。刚才您敲窗子,我还以为又是那个东西来了。”“什么东西?”“是鬼,警长,我感觉它一直都在窗口。”“窗口?什么时候的事?”“大概两个小时前,天刚黑下来,我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我感觉有异样,突然抬起头,看到下端的窗户有一张脸一直看着我,天哪,那张脸真是难以形容,我想我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他。”“沃尔特斯!这可不是一名警官应该说的话呀!”我知道,警长,我知道,但那东西太恐怖了。那张脸根本不是人长得出来的。那张脸既不是黑色的又不是白色的,说不上是什么颜色,非常奇怪,就好像是泥土里溅进了牛奶。它的脸起码有您的脸两个大,警长。还有两只大得吓人的眼睛,眼珠子是凸出的,露出一口白牙,简直就是一只恶狼。警长,不是我不勇敢,我当时真的连一个手指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它突然不见了。我才追了出去,追到灌木林那边,但那儿什么都没有。“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沃尔特斯,否则我完全可以因为这件事给你记上一个黑点。就算真的是鬼,身为值班警察,也绝对不应害怕到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这不会是你自己的幻觉或者是神经错觉吧?”“其实,这一点是很容易解答的。”福尔摩斯边说边点燃了他的袖珍小灯。“我认为……”他快速地检查完草地之后说,“它应该穿着12号的鞋,按照脚印的尺寸来推断,他的个头肯定很大。”“然后呢?”“他应该是穿过灌木林,然后朝大路跑了。”“好吧!”贝尼斯严肃而略带沉思地说,“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是来干什么的,他都已经走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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