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认出这是一个名叫考奇的摩门教徒。
小杰斐逊曾先后帮过他几次,因此,当他走近时,小杰斐逊就向他打招呼,想从他那儿打听一些露茜的遭遇。他说:“我是杰斐逊·霍普,你还记得我吗?”
考奇不加掩饰的用诧异的神色望着他。确实,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神情狰狞、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流浪者,很难让考奇认出他就是那个漂亮年轻的优秀猎人。不过,当他终于确认面前这就是小杰斐逊时,他的诧异就变成了害怕。他叫道:“你简直是疯了!你居然还敢到这儿来。若是有人发现我跟你说话,就连我的命也要保不住了。你协助费里尔父女逃走,四圣已对你下了通缉令。”
小杰斐逊说:“我不怕他们,也不怕什么通缉令。考奇,你肯定也听说这事了。我求你一定要回答我几个关键问题。我们是朋友,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拒绝回答我的提问。”
考奇紧张地说:“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这里石头都长着耳朵,树木也长着眼睛呢!”
“露茜怎么样了?”
考奇回答:“昨天,她跟小德里伯结婚了。”
小杰斐逊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考奇叫道:“喂,站稳了,你要站稳了。瞧你,怎么六神无主了?”
“别管我,”小杰斐逊无力地说,他的嘴唇都发白了,颓然跌坐在刚才倚靠着的那块石头上,问道,“你是说,露茜被逼结婚了?”
“是啊,昨天结婚的,你瞧新房上挂着的那些鲜艳的旗帜,就是为了这件喜事呢!到底谁有资格娶她,在这个问题上,小斯坦杰逊与小德里伯之间有过一番争执。他们两个人都去追赶过你们,小斯坦杰逊开枪打死了露茜的义父,所以,他就更加有理由要求娶她。不过,通过四圣会议的表决结果,由于德里伯家族势力更大,于是先知就把露茜嫁给了小德里伯。但是,我认为无论是谁占有她,时间都不会太长了。因为昨天我看见她已是满脸将死的气色,哪里还像一个美丽的女子,简直是个丑女鬼了。杰斐逊,你准备走了吗?”
“对,我准备走了。”小杰斐逊说时已站了起来。他的面目就像大理石雕刻成的一般,神情严肃而坚决。
考奇问:“你想到哪儿去呢?”
“这你别管。”小杰斐逊一边说,一边背起他的来复枪,迈开大步走下山谷,从那儿一直走到大山深处的野兽出没的区域。野兽和他相比,他应该更为凶猛、更具有危险性了。
考奇的预言果然应验了。不知是因为义父的惨死,还是因为露茜被逼结婚后心情过于压抑,可怜的她始终精神不振,失去了活下去的兴趣。结婚还不到一个月时间,露茜便郁郁而终。小德里伯娶她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为了约翰·费里尔的巨额财产。所以,对于她的死,小德里伯并不觉得太多悲伤。反而是德里伯家族的一些有良心的妇女对她的死表示哀悼,而且根据摩门教的风俗,在下葬之前,有一些女人整夜为她守灵。
第二天一大早,当她们围坐在灵床边时,屋门突然大开,一个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看起来吃了很多苦的男人闯了进来。她们惊骇无比,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对那些妇女看都没看一眼,毫不理睬她们的存在,径直走向露茜曾经一度蕴含着纯洁灵魂的肤色苍白的遗体。他弯下腰来,在心爱的露茜冷冰冰的额头上热烈地吻了一下。然后,他又拿起她的手来,从她的手指上取下那个结婚的金戒指。他凄厉地叫喊:“露茜,亲爱的,你绝对不能戴着这个东西下葬!”
当妇女们还未来得及声张时,他就迅速下楼,转眼之间不见了。这件事发生得如此奇怪,如此突如其来,若非露茜手指上那个作为新娘标志的金戒指已不见了,突然发生这一不容置疑的事实存在,那么,就连那些守灵的妇女们都很难相信这是真实的,更别说让其他人相信了。
小杰斐逊在山中漂泊了好几个月,过着一种极端原始的非人生活,支撑他的是分分秒秒复仇雪恨的信念,彻头彻尾,刻骨铭心。此时,城里流传着这样的传闻:有一个怪人在深山丘壑间出没无常,在城外四处徘徊流浪,总是不离去。某一天,一颗子弹穿过小斯坦杰逊的窗户,射在墙壁上,离他还不到0.31米。又有一天,当小德里伯从峭壁下经过时,一块巨石从他的头上忽然落下来,他赶紧卧倒,才逃脱了这次劫难。这两个年轻的有财有势的摩门教徒,很快就发觉了自己遭遇谋杀的缘故。于是,他们不断带齐人马,一再进入深山打算抓住他们的敌人,或者先下手为强把敌人杀死。不过,他们总是行动失败。于是,他们就采取了小心谨慎的办法,绝不独自外出,每当天黑之后,他们就不敢出门了。与此同时,他们又加派保镖将自己的住宅护卫起来。过了一些日子,他们认为可以松口气了,由于他们既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们敌人的讯息,也没有人见到他们敌人的踪影。所以,他们就期望时间一长,他们敌人的复仇之心或许就会冷下来了。
事情远非这两个年轻的有财有势的摩门教徒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可以说,小杰斐逊的复仇心越来越强烈了。他本来就具有坚定不移、百折不回的精神,除了吃饭睡觉也不忘复仇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占据他的灵魂了。况且他是一个注重实际的人。没多久他就意识到,尽管自己的体格强壮,但这种过度的操劳身体也吃不消。风吹日晒雨淋。他没有任何遮挡,并且吃不到丰盛的食物。如此一来,他的体力透支得很厉害,如果他像野狗一样死在大山里,那么,复仇大计又历尽如何继续呢?长此以往,势必将出现这样对自己不好的结果。他认为,若果然如此,就正合了仇敌的心意。于是,他又千辛万苦回到内华达他曾工作过的矿上去,以便恢复健康,而且积聚足够的复仇的金钱,这样才能继续追踪仇人,而自己不致陷入困境。
他本来计划最多离开1年就回来复仇,但因为种种意外事件的发生,让他始终难以脱身,他在内华达待了将近5年时间。尽管5年时间过去了,但在5年后的这一天,往日那刻骨铭心之痛,历历在目,他复仇的决心恰似当年那个令人难忘的夜里。当他再次站在约翰·费里尔坟墓旁边时,复仇的决心更加迫切。他乔装打扮,更改姓名,又回到盐湖城。他只求伸张正义,至于自己的性命则早已在所不惜了。他到达盐湖城以后,才知道不好的消息正在等着他。就在几个月前,摩门教发生过一次分裂运动,教中的少壮派起来反抗保守派的长老的统治,结果有许多少壮派的中坚人物脱离了传统教会。他们离开了犹他地区,变成了异教徒。小斯坦杰逊、小德里伯也在其中,但任何人也不清楚他们离开后的下落。据说,小德里伯把他的大多数财产变卖了,在他离开犹他地区时,已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而小斯坦杰逊相比之下,却没有太多钱财。然而,他们如今到底在何方,丝毫也没有线索。
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形之下,若是普通人,或许难免就要灰心丧气,放弃复仇的打算了。不过,小杰斐逊却时时刻刻也没有动摇过复仇的信念。他携带着一笔为数不多的金钱出发,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在美国各地追寻仇敌的踪影。缺钱时,他就打工为生。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的满头黑发已经变得斑白,不过,他依然不断追寻,就像是一头不肯善罢甘休的敏锐的猎犬一般。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这个复仇的事业上,为了这个事业,他几乎已经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皇天不负有心人。某一天,他无意中在缘边的一个窗口里瞧见了仇敌的面貌,直觉告诉他:他大半生追踪的两个仇敌就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城中。
他回到他那破破烂烂的寄居之所,将复仇计划完全准备妥当。然而,说来也巧,小德里伯那天从窗口中也认出了大街上的这个流浪者,并且发现了他眼中浓浓的杀机。所以,他在小斯坦杰逊的陪同下(小斯坦杰逊已成为小德里伯的私人秘书了),很快找到了一个负责治安的法官,对法官报告说:因为一个旧日情敌的追杀,他们的生命目前处在危险中。当天夜里,小杰斐逊就被逮捕了。由于他没有担保人,因此被监禁了好几个礼拜。等他被放出来时,他那天发现的仇敌的住处早就人去楼空。他一打听,小德里伯和小斯坦杰逊已动身前往欧洲了。
小杰斐逊的复仇计划再次失败了。不过,心头积聚的痛恨情绪再次激励着他,他一定要继续追踪仇敌。但因为缺少跑路费,他必须工作一段时间,节省下每一分钱,为将来的行动做好准备。等到他积蓄了足够路费与维持生活的开销之后,立即出发前往欧洲。在欧洲各地,他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地追寻着他的仇敌。每当钱用完了的时候,任何低贱卑微的工作他都愿意干。但他始终没有追上这两个仇敌。当他追赶至圣彼得堡时,他听说,他们已离开那儿去巴黎了。当他追赶至巴黎时,他又听说,他们刚动身去哥本哈根了。当他追赶至哥本哈根时,他又晚了一些,据说他们几天前就去伦敦了。最终,在伦敦,两个仇敌被他逼到了绝境。至于后来在伦敦发生的故事,我们最好还是听一听这个老猎人自己的讲述吧——华生医生在日记中曾做了详细记录。这个故事,我们在前边已经开始讲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