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不明的人,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确是容易做出些难以控制的举动来。
是以她在方才那两句话里,实则已然表明了她自己的立场的。
一方面,她表示了自己对眼下这位大宋将军的认同,她明白他既然如此一心不欲和谈,必有其不得不尔的道理,她只是想听听这位大宋将军究竟为何要如此做的理由。
另一方面,她也隐隐提醒眼前这位大宋将军,不管如何,他终究还是大宋的臣子,天子官家纵然再有千般不是之处,眼下他的这般做法,仍然势必落人口实,逃不过一个目无君上的罪责。
她也未尝会认为能够仅凭这两句话与眼前这位大宋将军化敌为友,只是在而今自己一念不妨气势上完全被其所压制的情况下,希望能借此减轻他的敌意,削弱他的气势。
只要其心神为其所动,自己便可趁隙而脱,到时要走要战,便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只可惜在她身前的赵匡胤,却便如充耳不闻般,仍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却是有增无减,更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
在此之前,哪怕是做梦的时候,她也从未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甚至还没有转过身来,便可以纯以气势迫得她心旌不稳,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下风。
她心知若再不能打破眼下的僵局,局面势必越来对自己越为不利,当下微一咬牙,身子略向前倾,却就在她剑芒吞吐,正欲出手的那一刻,眼前的赵匡胤蓦地缓缓转过了身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如此缓慢而显得从容不迫,便却偏偏直到他转过身来,自己手上蓄满的剑劲仍未及发出,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由得让那名女子心上微凛,手上的剑劲却在不自觉间又弱了几分。
赵匡胤双目炯炯,凝在那名白衣女子脸上,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笑,蓦然口气冷冷地开了口:“什么时候我们圣门弟子,沦落到要靠慈航静斋的名头来行走天下?!”
…………
“左前!杀!”
随着完颜雍纵马提缰,总领全队,口中不断短促的音节命令,旗令官手上旗号变幻,刚刚进营又被集结起来训练的女真骑军,随之转折劈砍,演练出整齐的阵形。
从一场紧张激烈的大战中骤然停歇下来,最容易让人松懈。
是以完颜雍不待那些女真军士解甲休息,便又将他们集结到帐外,亲自带着他们纵马操练,时刻保持着他们的冲劲与紧张感。
金兀术遥遥望着完颜雍在那起伏纵跃中兀自紧紧绷着的面孔,眼神中却是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他一直坚持认为战争并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欣赏完颜雍一辈对于战争的那种执着与狂热。
毕竟,他也曾经年轻过,他也曾经轻狂过,他也曾经单人匹马,纵横沙场,挥斥方遒,用敌人的失败与生命来点燃自己的激情与热血。
所以他很能体会完颜雍的心情,而且他并不认为这需要去改。
好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在大金的朝堂上固然需要自己这样老成持国的人物主政,但同样也需要如完颜雍这一辈这种不惧挑战,自信能战胜一切的年青血液。
老成持国可以保得大金国长治久安,而青春热血却可以让大金永远保持一种锐意进取的精神,二者缺一不可。
完颜亮时常以他为假想敌,但他却从来未曾将完颜亮当成自己的敌人。
甚至他一直欣赏他、扶植他、栽培他。
如果仅以稳定为由,打击了年青一辈永不惧战的进取精神,大金岂不是变成那个汴京被破前的宋国一般了吗?!
只要二者之间能保持一个大体的平衡,便是国家运作的最理想状态。
他转头,望向韩常,淡淡说道:“此战之后,你我便交卸了这支骑军,从此远离战场,专心经营大金国的国政吧。”
韩常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了过来,颔首笑道:“是啊,大帅,我们老了!”
“喝!”
不远处的完颜雍率着骑军翻腾劈砍,爆出一声震天的嘶喊。
金兀术望向不远处充满活力的军队,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是啊,老了!
只有老了的人,才会象自己这样思前想后,顾虑良多。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又何尝会像现在这样?!
当时自己又何尝不是总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就敢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从来不会去考虑成败与后果。
就像现在的完颜雍……
就像……
“不好!”金兀术蓦然周身一震,勒住了马。
韩常一愕,随即勒马,问道:“大帅,怎么了?!”
金兀术脸色铁青,喝道:“立即下令,全军集合,即行再攻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