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有这样的人物在,自己这些女真族人,又怎么可能占据这片天地?!
不如罢手?!
风吹笛响,轻柔地拂过这片天地。
笛声中似是充满了安乐平和的味道与勃勃的生机
一时间听到笛声的每个人心中涌起了宁静详和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正身在血肉横飞的战场。
金兀术目光一凛,自那骤然的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这轻柔笛声变调除了能纵控战马之外,似乎居然能在无形无相之间影响人的心境与想法。
“嗬……啊……”
忽然呼喝呐喊声再起,但却似乎更多是诧异惊呼的声音。
笛声悠悠。
前面的战马似乎又自受到无形力量的操控,纷纷向两侧退去,列队两排。
那些马上的骑士却再不象方才般尝试以各种方法夺回胯下战马的控制权,一个个眼神都自凝在不远处的地方,对于身周一切居然是恍若无觉。
数十万大军,中分而开,露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金兀术抬眼望去,不由得周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
宗颖那一身青绿色的低级文官服饰,在与他同样置身于大理寺诏狱之内的那群武官之中,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在这临安城里,还敢来参与岳飞与包大仁这个计划的文官,便只有他这个已故的东京留守宗泽的儿子,因宗泽功劳而袭封七品宣奉郎的宗颖一个人。
宗泽锐意进取,一心驱逐女真,收复中原,提拔重用岳飞、韩世忠等名将,他坐镇东京汴梁,与金人数路大军接战数度,力保汴梁不失,无奈当今的天子官家从头至尾畏战求和,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宗泽还都汴京,以收江北人心的提议,宗泽费心费力,连挫金军数度攻势,将汴京周围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等来的竟是当今天子官家要龟缩杭州,竟要将汴京神器南迁的命令,这一代老臣不由得涕泪沾襟,临死前仍要高呼三声:“过河!”几可谓是死不瞑目。
宗颖其实自小便在军营中长大,当年年少时亦曾亲提一旅孤师,与金人血战逾十场,深得军中上下之心。只是其父宗泽本是出身文官,兼之几乎有再造社稷之功,而大宋一向偃武修文,所以当今的天子官家特以其父的功绩特荫补宗颖为文阶宣承郎,于是宗颖虽然更喜欢军旅生活,却也不得不披一袭文衫。
只是宗泽虽然深受南宋百姓敬重,但其一心主战,与当今天子官家格格不入,自秦桧秉政以来,与金议和成为国是,更是没有人来理会宗颖这个七品宣承郎。
于是他在京沉浮十余年,虽然也曾想着安于天命,进学修文,甚至也曾中过同进士出身第五十三名,本应前程似锦,但在当今的天子官家示意之下,这许多年来却连个实职都未曾得放,宣承郎是阶官,虽然号称七品,却未曾管理任何事情,实则连个临安府的小小衙差都不如,纵然他再多热血,一心想为大宋朝廷做一点事情,却总是只能空呼咄咄,无能为力。
宗颖也曾数度上书要求重回军营,岳飞、韩世忠等也都有意吸纳这员勇将,但天子官家却每次都是不肯点头,眼见光阴逝去,甚至岳飞、韩世忠等将领都被纷纷召回京城,朝堂之上,尽是主和派当道,自己处处受尽排挤,宗颖一颗心也就慢慢冷却了,只待在京城寂然终老。
然而事情却又在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转机,眼见当今的天子官家,居然重燃起了驱逐金兵,收复中原的雄心壮志,风波亭中亲释岳飞,朝堂之上怒斥金使,甚至亲领大军,北上迎击金人,还留下岳飞主政临安,位在秦桧之上,这一系列措施,无不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希望,所以此次岳飞与包大仁推行这项捐赋,他自然奋勇当先,毛遂自荐,充当征收捐赋的监赋官。
至于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他从来都未曾放在心上,虽然他也曾进学中举,虽然他披了十余年的文衫,但体验过金戈铁马的他,却从来未曾把自己当成一个文人。
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在他的心目中,永远忘不了当时的热血沸腾。
在心灵深处,他始终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军人。
这或许也正是他这许多年来,无论是否进学中举,都始终与这个临安城格格不入的原因。
同在大狱里的军官,纷纷围在他的身边,向他大声控诉着、斥骂着那狗娘养的文人,狗娘养的万俟卨,却是似乎没有人发现眼前的宗颖,也正披着一袭文衫。
宗泽的大名,在军队中没有人不佩服,而宗颖虽然袭封文官之爵,但自小杀过贼,流过血,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是以这些军士从来都把他当成跟自己是一类人。
军人间的认可,自有其自己的一套标准。
无形中,宗颖俨然已经成为他们的领袖一般。
宗颖苦笑着,耐心地一直试图要告诉他们这次的事情,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是简单的文人瞧不起武人,也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是混蛋,他们中还是有一些像自己一样的好人,但却终究还是失望地发现,无论自己说些什么,他们总是能按照自己的自己的心中所想,将他的话解释成另外一种意思。
宗泽不由得摇头长叹。
如果说十余年来披着文衫考学中举,对他而言的唯一收获,便是他并没有那么重的文武间差异的自觉,因而也就更能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看待眼前的这一切。
是以此次征收两项捐赋所引发的文武之争,以他的身份所能掌握的讯息,自然不能如岳飞般明了这其中的要害关碍,但却也近乎直觉地明白,如此下去,绝非国家之福,甚至隐隐似乎是某种危险的前兆。
只可惜,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诉说的对你是文官还是武将,他们却都已经抱了太多太多的成见,他们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自他们想听到的,却几乎没有人真正去听他在讲些什么。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宗颖”,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