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秋娘站在路口,已然让自己进入了这个角色:一个失去了亲人,要从渝州上船,去荆州投奔亲人的孤苦少女。模样不出众,但气质柔弱孤独,身上有说不出的我见犹怜,便是任何人见了都得激起了保护欲。
她就以这样一个角色身份等在路边,大约一刻钟的模样,便有车队缓缓近了。她瞧了瞧那车队的旗帜标识,正是“陆”字。
陈秋娘便站在路旁,在主车队要经过她身旁时,她忽然跪在路边大喊:“夫人,公子,姑娘,大爷。你们行行好啊,行行好啊。”
先前那些侍卫已注意到了她,此刻她这一举动,那几个侍卫立刻就拔剑前来。她吓得“啊啊啊”的,一脸的害怕,哭都哭不出来。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敢拦陆家的车队?”那为首的侍卫喝道。
她眼里的泪滚滚而出,梨花带雨地说:“不,不,我不是歹人,我,奴,婢子,我是想求陆家贵人允许,允许我跟在你们的车队后面去,去渝州。”
那侍卫皱了眉,便说:“陆家车队岂是你想跟就跟的?你是别有用心吧。”
她又一直摇头,身子如筛糠瑟缩发抖,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
“何事喧哗?”那主人车辆行了几步停了下来,一个响亮的女声想起。
“回禀林姑娘,是一个野丫头说要跟我们车队去渝州,属下怕她图谋不轨。”那侍卫回答。
帘子被挑起来,里面有个皮肤白皙的三十多岁妇人瞧了瞧陈秋娘,便问:“你孤身一人,去往何处?”
“回夫人,我,我父母双亡。父临死前交代,安排了他们的身后事,就只身前往荆州投奔我舅舅。只是邻里都说这一路上凶险得很,强人又多。而且我一个女子找走商的也不安全。所以,他们就让我在这里等,看看有没有富贵人家可允许我跟他们的队伍行走,可否庇护我一下,带我到渝州。”陈秋娘赶忙回到。
那妇人略略蹙眉,便对那侍卫说:“她要跟着,就让她跟在队伍最后便是。”
“是。”那侍卫领命,便对她说,“你且等着,等车队全部过了,你再跟在最后的丫鬟婆子一起。
陈秋娘千恩万谢,便在一旁等着。车队过去,护卫队也过去,后面便是陆夫人带的粗使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之后是小厮等人。
一行人都走得井然有序,没有一个说废话的,陈秋娘就赶快跟上他们一同往渝州方向而去。在第一日傍晚时,车队在一个渡口忽然停了下来,丫鬟婆子们有些骚动,不知道为何停下,但也不敢越过护卫上前去询问自家主子。于是,一行人就地休息等着结果。
正在这等待之时,渡口连接的另一条山路有了哒哒的马蹄声,继而近了,是十来个骑马的人,大氅一挥,潇洒地落马下来。
陈秋娘隔了一大段距离,便也只能看到这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与一帮啥都不知道小厮婆子呆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传话就地扎营,等明日天明了再赶路。
丫鬟婆子们便熟练里拿出马车上的器具开始安营扎寨,陈秋娘站在其中还真有些手足无措,只听近处的几个小厮丫鬟悄声打情骂俏,而另一边有小厮悄悄地说:“是大公子从六合镇那边来与我们汇合,说天色已晚,夜晚赶路,又是如此庞大的车队,恐有意外。”
“呀,大公子回来了啊。他可是好久都没回府邸了,感觉着府邸都快被二夫人母子占了。”两个小厮撇撇嘴。
“你们懂什么,大公子人中龙凤,早就是陆家指定的继承人,哪能是旁人撼动得了的。再说了,大公子的母族可是蜀中张氏呢。”另一个小厮插话进来。
“你们几个小子,活得太久了么?”一个婆子板着脸喝道。
三个小厮却不怕她,只是笑嘻嘻地说:“陈婆婆最疼我们了。”
“去去去,认真做事。”她佯装生气,尔后,她看到了陈秋娘,便说,“夫人允了你跟着我们的车队到渝州,你便与我们同吃住就是,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了。”
“多谢陈婆婆。”陈秋娘赶忙福了福身。
陈婆婆笑开了花,说:“你这丫头,这般懂礼貌,真是乖巧,好了,今晚你就跟婆婆一起挤一挤了。”
“是。”陈秋娘深深鞠躬。那陈婆子十分高兴,拉着她便是寸步不离。
很快,月上中天,车队的人都安歇下了。陈秋娘挤在陈婆子的帐子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知道这些人口中的陆家大公子并不是真正的陆家大公子,而是指陆家的嫡系继承第一顺位的人陆宸。那么,陆宸向来与张赐形影不离,陆宸这会儿在这里,那张赐会不会也在呢。
她很想念张赐,但她不可能冒险出了帐子去查探一番。因为她知道陆家的人此刻还不能信任她,肯定在防备着她。再说了,陆家的护卫队里必定是高手如云的,她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想来想去,陈秋娘还是决定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当她刚刚闭上眼,就听见空山传来悠扬的笛子声音。那声音缓缓响起时,陈秋娘还没在意,但听了一会儿,前奏之后,却是《至少还有你》的曲子。
陈秋娘只觉得呼吸都乱了。这一首曲子,若说这世间还有谁知道,而这人又与陆宸有关的话,那只能是他了。
他在这里么?陈秋娘一想到张赐可能就在车队那边,她不由得一下子坐起来。
“丫头咋了,还不睡?”陈婆婆迷迷糊糊地问。
“我,我想出恭。”陈秋娘回答。
“去吧,去吧。”陈婆婆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临到她回答“是”之后,陈婆婆又叮嘱她虽是早春也要注意草丛里的蛇。
陈秋娘得了吩咐便钻出了帐子。帐子外轻雾弥漫,月色正好。她朝着那笛声响起的地方看去,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仿若有个身影长身而立,正在专注地吹奏《至少还有你》。
本来很是悠扬的笛声在吹奏这首带着喜悦的情歌,但陈秋娘就是觉得找个人吹奏得很是凄婉荒凉。
那个人是他么?陈秋娘揉了揉眼睛,但因为隔了太远实在看不清楚,她便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正在这时,又有人用古筝弹奏起《至少还有你》,那弹奏者像是初学似的,弹奏得并不熟悉,甚至有几个音符弹得不熟。
陈秋娘正在想何人在弹奏时,有人喝道:“谁?”下一刻,就有几个侍卫将她团团叉住。
“我,我出恭,出恭。”陈秋娘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哼,白日里,我就见你鬼鬼祟祟,早注意你多时了。你一直往主帐那边挪,你以为我没瞧见?”那侍卫喝道。
“把她赶出去。”另一名侍卫命令。
众侍卫得了命,就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说:“滚,不滚,就给你在这里立坟。”
陈秋娘装着浑身筛糠模样,哭着说:“我冤枉,我冤枉。”
山野夜晚极其静谧,那古筝也因这边的喧闹戛然而止,最终只剩下陈秋娘惊恐的声音。
“何人喧哗?”有男子朗声问道。
陈秋娘听出那是张赐的声音,这些侍卫立刻很恭敬地站着,对快步而来的张赐说:“这个女子白日里非得要跟着我们的车队,这夜间就显出可疑来,鬼鬼祟祟往主人那边走。”
“我,我冤枉。”陈秋娘一脸的梨花带雨,哭得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出恭,我听到笛声,好听,但忧伤。我想看看,看看吹笛的人。我——”
她哭到后来,已经只有抽泣声与惊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众侍卫都有些疑心是自己的同伴立功心切才拿这个弱女子开刀的。
“你懂音律?”他眉头蹙起来,脸上有晦暗的悲伤。
陈秋娘觉得心细细密密的疼痛,她多想告诉他:佑祺,你的云儿回来了。但是,她不能在时机没有纯熟之时,贸然跑出来再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以前,我邻居老头会会吹笛,我懂,懂一点。”她表面上还是抽抽搭搭地哭。
“那你说,这一曲如何?”张赐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地问。
“应该是很欢快的调子,可是——”她顿了顿,怯生生地看向他,说,“可是公子心情不好,便吹奏得很是悲苦。”
张赐低了头,尔后对那侍卫首领说:“她肩头手受了伤,应该是皮外伤,你替她包扎之后,然后带她到前面来。”
“可是公子,那里是贵人主子们的地方。”那侍卫首领有些犹豫。
“若她是对我怀了二心,你们这些人挡得住?”张赐讽刺地说,尔后转身大步往前面那一大面大帐篷走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