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世子如今回了卫国公府,还重新入了朝堂?卫国公肯定暗中找过你,他如今是不是不大好过?”
木奕珩把手摊开,粗大的掌心将她细柔的指头一根根攥住,“嗯……其实背后还有一出……卫子谚是我找回去的。”他侧过脸来朝林云暖眨眨眼,“不然老贼太有空,总要把目光盯在我身上。卫子谚也是,不就不能生么?我替他寻了好些便宜儿子女儿养在膝下呢。如今遮掩得很好,没人知道他隐疾。我猜他心里挺感激我。这回他养好病,也不似以前那么窝囊废了,长进不少,知道怎么和老贼斗智斗勇了,孺子可教。”
林云暖又道:“可我担心他们势大,压垮了国公,届时你难免也要受损……”
木奕珩安抚般亲了亲她脸颊,“放心,我木奕珩从来靠的不是他姓卫的,我有自己的路子。没什么临川王、卫国公、木家,我一样拼的出自己的天地来。你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容易垮。”
林云暖“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手臂上,“听说二叔调到外面任职了,家一分,本就冷清,如今见面更难了,你又在外头回不去,爹心里肯定挂念。”
木奕珩道:“我毕竟不是亲生的,远着些,家里才更太平些。如今你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必归错到你自己身上去,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今我这个年岁,你还觉得我是那莽撞不知进退的毛头小子?”
林云暖仰头瞧他,满眼深情,“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我有一事,不知该怎么和你说。我有点不安,我其实有个秘密,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木奕珩蹙了眉头,站定住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你有事瞒我?”
林云暖咬住嘴唇,下了好大的决心,她想摊牌,不想继续一个人藏着那秘密了。
若他当她是个怪物,……她也只有受着,总好过他突然发觉枕边人变了心里难受要好得多。
“我其实……其实不是……”她绞尽脑汁组织措辞,想用不那么惊人的句子,以免吓坏了他,“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
“别说了!”木奕珩伸指抵住了她的嘴唇,然后托住她下巴,轻轻亲了亲她,“我早就知道,那晚我灌你喝酒,你一边骂我,一边哭诉……这有什么,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我管你是人是鬼。”
林云暖有些惊讶:“你完全不在意,不害怕,不会请法师来驱走我么?”
木奕珩笑了笑:“轮回往生,夺舍侵魂,小时候这些故事听多了,还挺见识一个半个有这种奇遇的人。别瞎想了,你就是你,换成别的魂,也许我还未必瞧得上。”
“可是,万一我有一天突然回去了我该去的地方呢?”
“没有万一。上碧落下黄泉,你去哪我都是要追你回来的。我不能没老婆,我儿女不能没亲娘,换个芯子留个躯壳,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木奕珩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我想要的人,谁也夺不走。”
“……”
“安心过你的日子,再等两年,南边彻底安定下来,我就辞官致仕,陪你和孩子们天南海北的走去。我俩在一起一天便快活一天,总不枉了你特来此一遭与我结缘。这话莫对旁人说,你记着,万事要与我商量,不要自己瞎想。听见了?”
“……”
“听见没有?说话!”
“嗯……”林云暖点了点头,窝在他肩上沉默了一会儿。
木奕珩把她搂着,抬头看向夜空。
若她不在,大抵他能做的,便是不独活吧……只求上苍,怜他一世孤苦,莫如此残忍相待。
从没如这般懦弱过。心里有了牵挂的人,一点风险都不敢冒的。
其实林云暖比他还怕,她舍不得他,放心不下孩子。
——钰哥儿近年长进,知书识礼,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还知道照顾弟弟妹妹。
小的那个才会说话,也是个乖巧的。
只有小花……她那个天生武力超群的女儿,叫她不放心。
娇滴滴的做个大姑娘不好么?整天舞刀弄棒,打得附近男孩子个个儿远远见了她就抱头鼠窜。将来可怎么办?
……………………
七年后,木小花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离家出走了。
这回她不必坐在兄长的马上,自己骑着雄健的高头大马,一甩缰绳就飞驰而出。
寂静的窄道上,只有她一人一骑,哒哒马蹄声响远远回荡。
林云暖发觉女儿不见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这些年小姑娘离家出走不知多少回了,若是出城,必然早有城守来报了。她已经能够淡定地泰然处之,只轻轻拍了拍木奕珩,像话家常般与他道:“闺女溜出去了。”
木奕珩一个激灵弹起身来,立时穿靴下地,咬着后槽牙抓起佩刀,披件衣裳就冲了出去。
一座小院门前,他见着了她闺女,因焦急而狂跳的心脏骤然发痛,眼睛赤红,慢慢骑行过去,发觉闺女持刀抵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他不动身色立在一旁,就那么沉默地看着。
小花满面委屈,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要始乱终弃?”
那书生人在刀下,早没了初时的镇定,“小人那时并不知您是镇南大将军的千金,您的门第小人哪里高攀得起?”
她父亲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能止住小儿夜啼,他的闺女,谁敢招惹?
“小人出身贫寒,上回在月老庙,一时被姑娘风姿所迷,大胆说了狂话,还求姑娘莫往心里去,好男儿千千万,求姑娘千万莫在小人身上费心……姑娘若不解气,小人自打嘴巴……”
他说完,就左一下右一下地扇起自己来。
小花抿了抿嘴唇,半晌无语。
忽听一个人道:“你那样不行,我替你扇!”
木奕珩从暗处走出来,瞥一眼自家闺女,咬了咬牙托起那书生下巴。
书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宽大的手掌从天而降,接着脸颊被甩了一个耳光,脖子被迫扭向另一侧,剧痛袭来。耳中轰鸣。
他努力挤了挤眼睛想看清来人,可他发现他连头都晕了,睁开眼,眸子里尽是不由自主疼出的眼泪。
木奕珩又挥起手,被小花挡住。
木奕珩寒着脸道:“这等不识抬举的人,你还心疼?”
小花道:“爹,我自己来!”
书生有些发愣,“爹……?”
他未及想完,小花手里刀光一闪。
只见几片白光滑过,那书生的衣裳一片片碎成了雪花,飘落一地。
小花把人头发揪起来,恶狠狠地道:“你是第二十八个敢诳骗姑奶奶的人。你给我记住了,下回招惹姑娘之前,打听打听她是谁。别事后才认怂。我贵为将军之女,自然瞧不上你,原想与你玩个几天,没想你这般没骨气!白白浪费姑奶奶时间,哼!”
她把人撇下,觉得不解气,从腿上抽出小刀,在那人胸口划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孬种”。
做完这一切,小花甩了下头发,挽住木奕珩手臂,“爹,我们走。”
木奕珩目光阴寒地望一眼地上瘫着的那人,“就这样放过他?你若不解气,爹有无数法子帮你出气。你若喜欢他,爹也有无数法子叫他服软听话。”
小花撇撇嘴:“不值得。原本瞧他风趣,想约他一块儿去外头闯闯江湖做个伴的。谁想到他这样孬种,不知从哪知道了我的背景,怕您呢,我一抽刀还把他吓得跪下了……白瞎了一身好皮囊,真是窝囊废!”
木奕珩下意识想拍拍她肩膀安慰两句,突然回神想到她话里那关键字眼,“闯江湖?木小花,你特么是想撂开我跟你娘你哥哥弟弟,跟这条虫浪迹天涯去?”
木小花嗖地一下飞跳到前面,“爹,有话好说,我这不是才受了情伤么,您……您抽刀干啥,爹,人家可是女孩子……”
巷子里,父亲的咒骂声和女儿嬉皮笑脸的说话声渐渐远去。
夜又静下来,林云暖把被子拉起来,放了帐子,决定不等父母俩回来了。
她抚抚肚子,有些懊恼的想,万一这胎再是个像小花一样的闺女,可怎么办呢……
还有还有,她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知道,第四胎是不是又要吃苦头……
这么一想,又有点睡不着了。都怨木奕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流泪敬谢所有人。感谢你们三个月来的陪伴。谢谢!谢谢!新书《宫女退休日记》还盼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