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片树林, 中有小兽, 木奕珩常带了钰哥儿、和张勇、王猛等人一块儿行猎。
钰哥儿在院子里养了六七只兔子,一只狐狸,尽是行猎生擒所得。林云暖瞧他们父子玩得高兴, 只管由得他们去。
小花已经能走能跑,是会说话的年纪。木奕珩虽爱钰哥儿, 于这个小闺女,明显更溺爱几分,每每从营中回来, 不及梳洗就把扑来的小娃架起来高抛一番,——林云暖早已见怪不怪了。
闲暇时就去周边的镇子热闹一番, 有时带着两个小的,有时就她和木奕珩两个。
牵着手沿着长长的河堤漫无目的的散步, 也不说话, 宝石似的星光揉碎在他眼里,此番已在他脸上瞧不出半点稚气,他飞速长大, 料峭的棱角处处渗透风霜的刻痕。
若原本不曾相遇过, 他未必需受这些苦痛。
事已至此,林云暖知道回头已是不可能。
她所能做的,只是加倍的偿还那份恩情罢了。
谁是谁的劫,谁又说得清楚?
夏季来临,小城湿热难当。木奕珩用半年无休换来十来日整假,带他们母子三人去他处避暑。
“竹香别馆”是林云暖来后才买的地方, 靠近一处活泉,叫人凿了地龙在地板下面,铺的不是火炭,引流水入内,淙淙从脚下流过,沁润丝丝凉气在阁中。
悦欢在床畔给两个孩子打扇,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
林云暖自己在书房里面,因无外人,颇无形象地只穿了轻薄的绡衣,她不时摇晃一下手里的扇子,片刻又拿起本书来,对着上头的文字唉声叹气。
木奕珩进来时,就见她咬着扇坠儿,蹙着两道长眉,眸子低垂,素净的脸蛋上一层薄汗闪闪透亮。
半载无休,只挤得出极少的一点睡觉的时间往来家中,匆匆看一眼便又要赶回大营。相思难耐,渴念得紧了。
他觉得连自己呼吸都痛了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她身后,猛地环抱住她的腰。
林云暖不妨之下,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上纨扇“啪”地一声坠落在地上。
木奕珩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儿,黏人得紧,热脸贴在她脖子上,嘴唇往领子里头拱去。
林云暖被迫坐在他腿上,难耐地推他的头,声音不自觉带了丝她自己未曾发现的娇嗔,“热……快起开……”
木奕珩睫毛扫在她颈畔,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呼吸像热火,喷在滑腻的皮肤上将那雪白的底色染了一层氤氲的粉。
“……这么久不见,你就半点不想我?闺女可说了,你和她背后埋怨,说我把你们娘仨撂下不管……这话怎么不当着我面儿说?”
林云暖有一丝窘,嘴里埋怨道:“可真是你的好闺女、小棉袄,前脚在我面前装乖,后脚就在你面前卖好。我这当娘的拼死生她,抱在怀里喂大她,到头来不及你这个半道儿杀出来的爹得她的意儿!”
木奕珩闷声笑了,手从衣摆伸进去不怀好意地乱来,“怎么倒吃起闺女的醋来?如今没旁人的醋给你吃,非要横加几分错处给我?我可不依。再说,那是我亲闺女,什么叫半道儿的爹?没我能有她?”
揉得她身子跟着软成了水,有气无力地埋怨:“你不热么木奕珩,你离我远点……”
木奕珩嘿嘿一笑:“热……但我不想离你远,只想这么贴着……要不,咱俩去后头水里去?”
林云暖登时臊得满脸通红,咬牙去拍他的手:“你这人……大白天的你不知羞?”
木奕珩顺势抽出手来,把她打横抱起:“羞字怎写?我只知阴阳之道为大道始终。”
“你……胡说!那‘道’与你所解之意差别大了去了……我正要与你商量,如今钰哥儿便要开蒙,你镇日带他满山跑不是办法,我适才瞧了瞧书我也实在不是那块料……”
木奕珩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跨过游廊穿过月洞门,后头就是细竹掩映下的泠泠泉潭。
和衣走下水去,他身上的锦衣倒还好,林云暖一身细绡浸了水根本没法看了。
木奕珩隔着衣裳噙住那果子,林云暖被架在池边上,话音而夏然止住,力气一瞬间被抽光了。
不常见面,所以每一回木奕珩都是急躁又不遗余力,这两年她越发长了几岁,实在十分吃不消这种挑|逗。
片刻身上湿透的衣裳就飘在水面上。涟漪阵阵,水上惊起无数的水花,小池甚浅不过没过他腰际。林云暖费尽力气攀住他脖子才勉强不让自己滑进水里。
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木奕珩凝视怀中的妇人身上镀了一层柔光,脸庞小小的,下巴尖尖的,脖子那么细,每一回他摸上去都生怕控制不住力道就此扼死了她去。
这样一个柔弱不堪的女人,怎就能让他癫狂至此?
千里奔逃依旧被他掳回去。
她便是不甘,也只有祈求来世。
若有来世,大抵他会盼着再不遇到她。
这样损耗性命的事,但愿来世不要再重复下去。
唯今生,傻便傻这一回。
不论过程如何艰难,最终她扔在他怀里。
已是上天与他的慈悲。
之于林云暖,她已经没力气去想些什么。这具身体生就南方女子的柔婉娇小纤细,又是损过气血的无力,在高大的北方男人面前只有被迫承受出言哀求的余地。恍恍惚惚睁开眼,男人俊朗的轮廓就在面前,他额上脸上一滴滴汗,身子半浸在水里,粗实的臂|膀托住她的腰,巨大的手掌在她身上燎起一波一波的火种。
她知道她没得选。
上天给她来此一遭的机会就是为了不叫她重复从前那沉闷无趣的人生。她知道她是他的命。
再走一回焉知这男人又会做出何等惊人的事。
他把性命托在她掌心。连着那份卑微的渴望、对幸福的憧憬一起,交托给她,如果她不接着,他的真心和灵魂就落了地,摔碎了去。
为酬这份心意她愿再试试。
这一试就是两年,她在小城里开始每日守望城楼,等他归来的日子。
他披甲在外,命悬在刀下。她能给的只是温和一些的笑脸,说来无用却能熨帖他的关怀。
让他身上的伤少一点,再少一点。
两个受过伤的人,其实是一样的自卑和忐忑的在尝试。
从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适应,他也在学着用让两个人都舒服的方式相处。
干熬着入骨的相思,彻夜奔回只在窗外偷偷瞧她一眼,确定她还在,他的家还在,便安心离去。
她爱自由,便给她自由。而其余的时刻,他该得到的温暖柔情,也必悉数索要。譬如此刻,她摇头推拒,几乎当不得了。
木奕珩俯下身来,将她下巴捏住,带着灼热呼吸的嘴唇贴上去。用沙哑但温柔地声音抚慰道:“再坚持一会儿……就快了……”
林云暖从脸颊到耳际都是发红发烫的。粉红色一路延伸下去,尽数落在他幽暗的眼底。
……………………
又两年,林云暖有喜。
木奕珩在军中接到报讯,当即撒银子大赏了一番。他来不及换下甲胄就纵马出营,奔回城去。
此刻林云暖正为钰哥儿的事儿发愁。
一年多来请了两三个夫子,尽数被那孩子折腾地请辞而去,这回又闯下祸,在人家先生吃饭的碗里扔蛐蛐儿。
她肃着一张脸坐在屋里。吩咐撂了帘子,看也不看垂头跪在外头的长子。
木奕珩一回来就见着这一幕,站在院门处朝他儿子招手,待钰哥儿挪近了,伸指头戳了他一把,“又胡闹惹恼你娘了?这回因什么?是打架闹事了,还是又捉弄了先生?”
钰哥儿不敢抬头,拿眼瞭他一眼:“是爹你说……你说那先生偷瞧我娘……”
木奕珩一张脸霎时精彩起来。伸手原想在儿子头上揍一巴掌,手到钰哥儿头顶忽地就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的轻揉。嘴角挤出一抹看不出是笑还是怒的复杂表情,“行了,你再跪会儿,等会儿我哄你娘消气了你再进来。”
钰哥儿嗯了一声,转身又跪了回去。
木奕珩一副牙疼的模样,摸着下巴打量自家儿子。他人不在家,自然得有眼线盯着家里,谁想这小子如此上道,就是不知有没有把他老子供出去。
木奕珩大步朝屋里走,还没撩帘子就见悦欢在廊下朝他挤眼睛。
木奕珩心里琢磨,这意思是,媳妇儿此刻还在气头上,心情不好?
那他更得进去才是,媳妇儿辛苦又怀上了,自己总不能不表示一番关心。
他举步而入,才跨过门槛,身前就飞来一只蒲垫。
木奕珩抬手轻而易举地将蒲垫接住,笑着朝里屋走:“做什么气成这样?钰哥儿这小子不长进,就知道气你,适才我已经批过他了,你再不解气,我揍他几巴掌给你出气!”
他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林云暖更气的不行,她手一甩,连案上的茶碗也抛了出去。
木奕珩稳稳把碗接住,掀起碗盖喝了一口,“你身上有孕,可别气坏了身子。”
林云暖抿了抿嘴唇,望着眼前这位事不关己的模样,委屈得眼睛一阵发红,扑在桌上就轻轻啜泣起来。
这回可把木奕珩吓坏了,当即也不敢嬉皮笑脸的,把茶碗往旁边一丢,扑上去把人抱在怀里。
“这是怎么了?孩子顽皮,咱们慢慢教,钰哥儿又不是第一天胡闹,你怎么这般想不开呢?”
林云暖顺势扬起手猛捶他肩,“都怪你!木奕珩!你教坏了我儿子,带歪了我女儿!好好一对儿女,给你教的儿子打架斗殴,女儿爬树掏鸟,我好好的两个孩子,给你教成这般,你倒好意思劝我!”
木奕珩声音一哽,忍不住有点想笑。
钰哥儿自小随他骑马打猎,性子是跳脱了些。至于小花儿嘛,他这不是怕闺女长大了如果像她娘亲一样柔弱给人欺负了?所以才教她一些功夫和暗器,原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谁知那妮子是个学武奇才,小小年纪不但能打得她哥抱头鼠窜,隔临张勇家的几个毛小子更全不是她对手。
为这事林云暖埋怨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木奕珩向来厚颜,也不十分在乎,把媳妇抱在腿上小心地哄着,一会儿自打嘴巴说“都怪我”,一会儿赌咒发誓“我以后再不教坏他”。等林云暖缓缓平静下来,看自己坐在人家腿上,眼泪鼻涕抹了人一身,心里有些赧然,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木奕珩手一紧,把人紧紧勾住,右手抚在她肚子上,眉眼亮晶晶的,尽是欣喜,“媳妇儿,你又有啦?”
林云暖霎时蹙了眉头。
木奕珩意识到不妙,连忙捏着她下巴把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