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她客套,车帘一撂,喊邱嬷嬷:“还不快搀着木九奶奶?”
木七奶奶不安地目送林云暖上了荣安的马车,林云暖等不得,逾矩与帝姬同乘,她却不好也蹬车上去,与帝姬挤着。便催促烟柳悦欢,“还不快跟上?顾着你们奶奶?”
觉得不安的还有林云暖。
她意识清明,头脑清醒,可浑身无力绵软,给扶进车里,就软软靠在椅垫上,无奈地向荣安致歉:“对不住,殿下,我实在……”
荣安点点头,目光冰冷地朝她射来,似乎是在上下打量她。
林云暖半眯眼眸,阻止自己睡去。
她与体内汹涌的困倦争斗着。
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脸上。
荣安长长的指甲,轻轻刮过她脸颊,指腹从耳际滑过她下巴。
“果然……”
荣安嘴角噙酸,喃喃自语。
“……这样白滑,男人怎么会不喜欢?”
翻手托着她下巴,把她面容五官细细打量一遍。
不无艳羡地道:“本宫若有你这样的好皮肉……他必是……”
林云暖已经听不清了。
她似乎睡了漫长的一觉。
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小房间里。
悦欢守在一旁,惊喜地凑过来:“奶奶醒了?”
“可急死奴婢了!殿下说您晕了,奴婢们六神无主,幸好路上遇着沈大夫,杏朴又近在眼前,殿下便做主,将您送过来了!奶奶觉得如何?沈大夫在后头陪殿下说话呢,奴婢喊他过来!”
悦欢才出房门,迎面就遇上了卫国公。
悦欢纵不识得他,从他气度打扮上,也分辨的出眼前这人不是寻常人物。
林云暖不免在心里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一切皆有了答案。
卫国公停步在屋前,多此一举地敲敲门框,“有一事要与夫人秉过,望能屏退左右,拨冗一叙。”
悦欢瞪大了眼睛:“你这人瞧着知书达理,怎能出口如此失礼的话?你一个外……”
“悦欢!”
林云暖喝住她,道,“你先出去。”
……………………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卫国公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奕珩可有与你提起,我?”
林云暖摇摇头,目光掠过卫国公的下巴和嘴唇。
这两处,与木奕珩格外肖似。
卫国公苦笑一声:“大约,他无法认同我这个人吧。”
林氏不提一问,叫他准备好的许多对答都没了用武之地,他决心省却题外话,直接说明来意。
“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忙。我想你劝服奕珩,住到上回我带你们去的宅子。你们一家三口,大可在中逍遥生活。衣食用度,皆包在我身上。将来钰哥儿大了,我亲自替他开蒙,宫里头珍藏的书卷,尽可拿来与他熟读,……将来奕珩升官加爵,封妻荫子,皆有我助力。他一时赌气,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你不是那年轻莽撞的无知丫头,我盼你能分辨得失,接受最好的安排。”
话已说得很直白了。
林云暖没想过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测竟成了事实。
木奕珩的生父,竟是木府最痛恨的卫国公。
当年木老太爷宁可一把火烧死即将临盆的亲生女儿,也不想她嫁之作小的人,是卫国公!
林云暖很快想通卫国公的用意。
她轻轻笑了笑。
“国公爷为了与我说这番话,不惜做了那么多功夫……在永安郡主下帖子之前,不,怕是更早。在国公爷您的人,诱使王乳娘的丈夫染上药瘾之时,国公爷便在算计筹谋此事了。”
“知道卫世子坏了身子,不能生养孩子,公爷您就想到木奕珩了?想要用他的孩子,来填补你们的遗憾?敢问国公,您凭什么?”
“国公今日怕要希望落空了,一来,木奕珩行事有他的考量,我不会轻易左右他的判断。二来,国公爷您莫忘了,钰哥儿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命!他未来如何,要不要读书,读成什么程度,都不必国公替他操心。国公若没别的吩咐,请容我告辞。”
经过卫国公身侧,她顿一顿,膝盖微屈,行了规规矩矩的福礼。——这人到底是木奕珩的亲父,是孩子的祖父。
只是,如此温和朗润的皮囊下,竟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单是今日,为与她见面,他指使荣安帝姬,利用永安郡主,给她下药,弄走她的车夫,引开木七奶奶,接着借用沈世京做幌子……只为说番“为你们好”的废话。
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若孩子在他手底下教养大……谁知会变成何等样人?
他究竟,是用何样的花言巧语,说服出身高贵的荣安帝姬,肯为他的私生孩子,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当年,又是用怎样的山盟海誓,吸引木锦瑟这样的世家闺秀为他堕落?
林云暖提步朝外走,卫国公并未拦阻。
她左足踏过门槛的一刻,听见卫国公在后悠悠道:“奕珩可有与你提起,威武侯童杰这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