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石花

文学指导。早年，汪晨露在上海读大学时，除了进修化工，还同时修了一个文学学士学位，更认识著名的文学老教授，所以白明珠才想到要找她帮这个忙。而这个陈先锋黏着白明珠，只是因为想尽量练好中文；且三个女主候选人里，他因在巴黎长大，白明珠也曾在巴黎留学，所以他也只和白明珠聊得来，故而缠她缠得紧。

    汪晨露想了想，道：“不知道你看过好莱坞影片《黑天鹅》吗？”见白明珠点了点头，她继续说，“想当初，为了演出电影里的压抑、内心恐惧、各式因压抑而生出的恐怖幻象，兼与自己的心魔做斗争，从白天鹅到黑天鹅一点点地蜕变，女主演娜塔莉将自己关起来整整半年。”顿了顿，汪晨露继续说，“就在一套窄小的公寓里，她半年没有离开过，变得瘦削、精神高度紧张、神经质，产生了压抑的恐惧感。那是些很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可她成功了，因此封后。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将自己代入。我觉得娜塔莉的体会方式就很值得国内的演员去学习。而《第一炉香》里，葛薇龙从小寄人篱下，可我想白小姐出身良好，家人温暖环绕，是否觉得很难演出那种感觉？”

    果然是一针见血。白明珠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竟是要挖开自己血淋淋的过往与伤口来向他人诠释，什么是寄人篱下的感觉！汪晨露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又能如何呢？生意人谈的不就是一个利字吗？她只要帮了白明珠这一次，对自己还是有利的！那自尊又算什么东西！

    见彼此都不说话，容华知道汪晨露是恼了，便出口缓解此中尴尬：“请汪小姐多包涵。”

    白明珠忽然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汪小姐说。”

    那陈先锋觉得自己被冷待了，有些无辜，可也随容华转到另一边打牌去了。

    等只剩下两人时，白明珠开门见山：“我在三年前见过汪柏，你配不上他。”

    汪晨露猛地抬头，直直地盯着她，原本温婉浅淡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

    “他在巴黎的每条街道寻找你，找遍了整个巴黎，他那么落魄憔悴，只是为了你。可你早在三年前就变心了。”

    一声苦笑，汪晨露喃喃道：“如果你知道文洛伊对我做过什么……”她的声音很低，白明珠听不清楚。可她不再辩解，直截了当地说，“是，我是配不上阿柏。”

    汪晨露千算万算，却算漏掉了一点，白明珠是针对她的。

    “他曾哀求过我，如果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他。也请我替他转告你，‘他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等你。’三年前，在香妆那场糟糕透顶的新品发布会上我就认出了你，你与文洛伊联手打击香妆，与他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打算告诉那个可怜的男人。而如今，汪柏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地位，成为花容的股东与执行总裁，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去打搅他的生活。”白明珠直言道。

    那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可《第一炉香》的电影剧组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反而是用哪家的化妆品还没有最后定论。

    因为是一部大制作电影，也是冲着国际奖项去的，所以如能入选赞助商一列，电影的片头与片尾是会打出赞助商字幕的，这对企业来说，将会是个双赢的局面。而该电影目前的打算，是从花容、文氏、香妆三个美妆企业里做出选择。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汪晨露还是颇为泄气的。她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只是此次竞争对手都太强了。想了想，她决定从白明珠那方面着手。

    白明珠看着年轻，实则颇有城府。她看不起自己是因为阿柏，可自己与文洛伊的事她并不了解。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汪晨露苦笑了声：“你不也走到了要出卖自己尊严的地步吗？！”

    白明珠的助理李小姐是个十分八卦的人。汪晨露几次与白明珠接触下来，感觉得到那位李小姐对自己的八卦感兴趣。于是，特意约上海东在李小姐常出没的地方出现，果然引起了李小姐的注意。

    那一日，李小姐在纪元旗下商厦为白明珠挑选衣服。而汪晨露与海东故意在不远的店铺里出现。她为海东购置了几套西服。

    海东试衣服时，还笑道：“姐姐难得有心情逛街呀！”

    “‘Time?’这个系列的初步构想，北美的约翰逊先生很满意，准备进入人体测试阶段了。一切都挺顺利的，难得空闲，我们多出来走走呀！”她已经看见了装作进来试衣服的李小姐。

    海东的笑意有些淡，忍不住还是问了：“文洛伊没有难为你吧？”

    汪晨露一怔，道：“他对我挺好的。”她假装累了，与海东一并进了咖啡馆坐坐。果然，那李小姐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可方坐下来，汪晨露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这一下海东慌了：“怎么了，露露姐别哭！你还有海东啊！”她垂眸，将过往三年的点滴慢慢说来，她的委屈、她的害怕、她的无奈、她的痛苦，全部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样苦，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她又岂会这样做呢？她也不想把一切暴露给别人看，让人同情，徒惹自己恶心！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再次见到白明珠，是在半个月后。是白明珠主动约她见面的。汪晨露明了，必定是李小姐把知道的当八卦说给白明珠听了。

    果然，再见面时，白明珠收起了那些尖锐，并且为上次的鲁莽道歉。

    汪晨露没想到白明珠会向她道歉。其实，她私心里是喜欢白明珠的，那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到底与自己不同，比自己干净。她的笑有些苦涩，打断了白明珠的话：“白小姐言重了。”

    白明珠有些不好意思：“你叫我明珠就好，晨露。”

    她没有再叫自己汪小姐。汪晨露笑着答：“好的，明珠。”

    再开口，汪晨露倒是很由衷：“其实，我很为阿柏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感到开心。他一向过得艰苦，有你如此待他，那是他的福气。你的话是对的，我没有去找过他了，他今日的一切得来不易。”

    最后，还是白明珠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始终演不出葛薇龙的感觉。见到你才知道原因，一个人寄人篱下是真的难。”白明珠道。

    其实，她与阿塔都不过是寄人篱下。当重祖母还在时，他们父女俩还算是有个家。自重祖母去世后，帕沙家族内部一直是在争权逐利的。

    她决定带明珠去一个地方。

    当车子停下时，白明珠才发现，原来她们到的是孤儿院。

    白明珠还真的是第一次来孤儿院。

    看着里面的小孩的眼神，白明珠便明白了汪晨露的意思。

    过来时，汪晨露给孤儿们带来了许多书和玩具。在司机的帮助下，把书籍与玩具分发了下去。那些小孩的眼神又渴望又小心翼翼，明明那么欢喜，却不敢上前，他们都在察言观色，都怕自己哪一处做得不对了，就会失去大人们的宠爱。

    “我每个周末都会过来一次。你看，他们多可怜，明明那么渴望靠近我们，却又不敢上前，怕这样的举动会惹人厌烦，明明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就学会了小心翼翼。”汪晨露说着，蹲了下来，给孩子们一个拥抱。因为她时常来，孩子们犹豫了一下，都跑过来抱住她，可眼神里分明隐藏起了害怕和不安，脸上仅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

    白明珠是聪明人，决定留在孤儿院住半个月，全方位地体验孤儿们的感受。那段时间，汪晨露没有打搅她。

    光是“Time?”这个系列就够汪晨露忙的了。

    这三年里，因为文洛伊的甩手不管，二人的订婚仪式无限期延后，使得各处银行的借贷都陷入了胶着状态，导致资金链断裂，时光集团几欲破产。正因内部问题重重，导致这三年来开发的新品皆因营销的失当与宣传的无力，市场反响平平，全靠“时间的另一面”在北美的好成绩支持着才算是熬过了这三年。所以，北美这个资源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错。

    幸好，他们的工作效率还算是高的，等完工时，见时间还早，她忽然来了兴致，到商场里逛上一逛。逛的依旧是时光的门店。进入店里的专柜时，就连店长都在和高级BA低声议论：“汪小姐真是勤奋啊！都这个钟点了，还来巡铺。”

    汪晨露此次挑的，是近三年来新开的几个子品牌。她连续走了十家门店，发现这些新开的子品牌专营店十分占资源，销售却一直不好，她最后决定把这几个子品牌撤柜停止生产，把优质资源投放到需要的项目上来。

    等回到文洛伊的别墅，已经是将近凌晨时分了。她累得将自己摔进了沙发里，猛地闭上了眼睛，只想狠狠地睡一觉，却发现大厅里还有人！

    “很累吗？”文洛伊从暗处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汪晨露睁开眼，见他已梳洗过了，便问道：“你不是还在欧洲谈生意吗？”

    “明晚十点的飞机回欧洲。只是忽然想起你，所以就回来了。”他说。

    汪晨露一怔，不说话。他促狭地笑了声，坐下亲吻她。她觉得自己是疲于应付了。

    “不给我一点奖励？”文洛伊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上衣，笑声恣意，“我可以让时光成为《第一炉香》的赞助商。”

    她看向他的眼睛，只是一瞬，便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卧室。

    天刚亮，汪晨露就醒了。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她有一刻的愣怔。他睡着时很安静，平日里往后梳起的发与刘海都垂了下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意味淡了下去，就如一个邻家大男孩。到底怎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呢？

    她伸出手去，想摸一摸他的脸，手在半空中却停了下来。想了想，她便安静地离开了卧室。半个月的时间到了，她让司机送她到孤儿院去。

    白明珠很高兴她能来，早早地就与孩子们等在了大院门口。而且，出乎汪晨露意料的是，陈先锋居然也在。

    白明珠为此对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倒是汪晨露打趣他：“陈先锋，大白天的在户外晃悠，不怕变‘铜人’了？”

    这次，汪晨露带来了许多吃的，陈先锋抢着表现，争着去把好几个大大的袋子搬下车，再把零食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得到礼物时，那么开心，笑声都是明朗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小声地对他说：“谢谢。”而陈先锋居然不好意思起来，笑容腼腆。

    他想说不用谢，可发音怎么也不标准，小朋友们听了，明明想笑，却一直忍着。后来，连他也叹：“我能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了。比起他们，葛薇龙的角色真的不算什么，葛薇龙到底还是有的选择的。”

    “对，‘有的选择’这四字很重要。”汪晨露与他们坐在操场上的小板凳上，介绍道，“那时我上老教授的课。他就说过了，葛薇龙还是有的选的，她可以不贪恋那一衣橱的华美衣服，她可以选只做一个普通的女学生，以后打朝九晚五的工，或许也还有出头的一天；可她选了进入那个社会，上流社会！”

    见白明珠露出明了的神情，知道

    她很聪慧，是一点即透的，汪晨露笑道：“其实你们两人经常在一起挺好的，可以互相探讨原著里的情景。说到底，葛薇龙可是被你这张脸迷住了的……”她忽然就打起趣来。

    连汪晨露也没有发现，今天的她多了一分活泼。还是白明珠心下了然，于是试探道：“听容华说，文洛伊好不容易从欧洲赶回来，居然连他们的兄弟聚会也不去就回了家里。”

    汪晨露听了一怔，笑意便一点点地退了下去。过了许久，她才道：“文洛伊答应了我，会让我成为《第一炉香》的赞助商，这对时光有好处。”

    二人许久不作声，白明珠有些难过，握住了她的手：“难为你了。”

    “其实，当初我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是阿塔收养了只有三四岁的我。”汪晨露忽然说，“那时，每个小孩都渴望能被人带走，他们学会了各种讨好大人的技巧。可我很幸运，我还记得，当时我忽然就抱住了阿塔的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明明那么渴望，渴望他能带我走，给我一个家，我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阿塔很善良，他将我抱起，也就认定了我是他的女儿。”

    忆及往事，汪晨露的眼中有了泪水，那样的神情，白明珠忽然就看懂了。那么自卑，那么渴望，却又小心翼翼，不敢让别人瞧见自己的泪水，徒惹人厌。与孩子们的相处，使得白明珠明白了一切，那种滋味，是家庭幸福的孩子永远无法明白的。

    当离开时，白明珠是依依不舍的，她对孩子们承诺，只要一有空，就回来看他们。就连陈先锋也答应了，一有空就回来。

    在车上时，白明珠感叹：“如果你把时光资助孤儿的事宣传出去，对时光的企业形象是有极大好处的，可你没有那么做。我听许老师说，有些孩子还有顽固的皮肤病，也一直是你帮助他们治疗的，还成立了基金，每年送有皮肤病的孩子到法国的温泉小镇去治疗。这一切，真不容易。”

    “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不想将它与金钱利益挂钩。”汪晨露也知道，那是提升企业形象最好的办法，可她并不想那样做。

    “你与文洛伊很不同。他才是真正的商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白明珠说道，“晨露，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我喜欢你。”

    汪晨露听了，眉眼弯弯，笑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一句调皮话，把两个女孩都逗笑了。汪晨露从没想过，还能得到一个如此真诚的朋友。陈先锋不乐意了，将头挤了过来，扮委屈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原来，你们都没把我当朋友。”

    汪晨露听了，笑了，而白明珠没好气地回答他：“我们三个，一早不就是朋友了吗？”

    “对的！所以，以后晨露不许再叫我陈先生了，要叫我先锋。无人处，我就叫你晨露，有外人时，我就叫你汪小姐，毕竟你还是大企业的女继承人，这点架子还是要有的。”陈先锋调皮地眨了眨眼，把大家都逗笑了。

    汪晨露看了看时间，道：“我先送你去片场吧！记得你今天有一场戏的。”

    那一场戏，也是极为关键的。就是葛薇龙拉开衣柜，看着那满满一衣柜的美丽华服时，所流露出来的震惊、欲望，又不甘愿堕落时复杂而矛盾的情绪。

    “如果你不嫌弃，我替你化妆。”汪晨露笑笑。

    白明珠伸过手来，拍她的手背：“知道你的手巧，哪敢嫌弃啊！”

    由于试戏没陈先锋什么事，可他既然出来了，也就一并陪她们去了片场，也当学习。

    穿上女学生服后的白明珠活脱脱就是一个葛薇龙。住在孤儿院的那半个月，虽然使她有些憔悴，眼底的内容却是明艳动人的花瓶演员所不具备的。汪晨露替她化妆，并道：“明珠，关于葛薇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人。我得再次重申：如果她不是贪恋那一衣橱华服，也走不进上流社会那个圈子。所以，她打开衣橱时的心态是很微妙的。”

    俏皮的眼珠一眨，白明珠笑嘻嘻道：“没想到我不单得了一个美妆大师，居然还得了一个文学顾问。”

    汪晨露正要答上两句俏皮话，却见一个助理模样的女员工去取另一个女一号试镜者的衣服，后来发现拿错了，又放了回去。汪晨露是化工出身的，对味道、材料尤为敏感，那女员工手上有股特殊香味，仔细看了，才发现她手上沾有一些细粉，被摸过的旗袍上也残留了一些，幽幽的香气偶尔传来，可余香里有一味成分用得不当，是会使人过敏的。寻常人不懂得这些，可这种小伎俩瞒不过汪晨露。

    “别管她们，都是一丘之貉。”白明珠声音极低，“也省得你惹祸上身。”

    好奇心总归占了上风，汪晨露正想过去，却被陈先锋拦住了路，他也摇了摇头，劝道：“晨露，算了。”其实于他而言，这类事是见怪不怪了。

    原来为了夺得女一号，为了上位，是可以不择手段的。白明珠见汪晨露若有所思，笑了笑，说：“那个是陈函依的小助手，那位陈小姐是该片投资方的某位高层推荐来的。”

    原来是潜规则来的，汪晨露顿时明白了。没有好的演技，就想用旁门左道过关。

    “可你不担心自己吗？”

    白明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调侃：“三人里面，我是没有带资进组的。估计她们也清楚我没什么后台，所以并不忌惮我呀！毕竟我只是在国外红而已，在国内，我不过是二三线的。”

    白明珠是第一个上戏的。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很到位。此次是第二次试镜，合适人选将进入第三轮也是最终的试镜。白明珠确实体会到了葛薇龙满脑子回味着“柔滑的软缎”，对自己连说两遍“看看也好”那两句话的深意了。

    汪晨露首先鼓起了掌。可其余的人多是那两位试镜者带来的，只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汪晨露，满脸不屑。汪晨露看向舞台，白明珠的视线只是与她一触，便分开，可对她的好意是心领神会了。

    接下来是陆绿试镜，其实平心而论，她的演技也十分好，居然是与白明珠不相上下的。只是，她的身体忽然微微地抖了起来，然后就止不住地抖，她的脸、脖子、手臂上红肿一片，连脸上打的粉底也遮盖不住，显然是严重过敏了。陆绿尖叫一声，戏戛然而止。

    陆绿过敏情况严重，没有半个月根本好不了，她也与此片无缘了。到底是汪晨露心肠软，不忍心看她受如此奇痒的痛苦，当即取来剪刀，将陆绿的旗袍剪了开来。就连白明珠都赞叹，汪晨露居然有此决断。

    她连忙从坤包里取出露珠花水喷雾，将喷雾喷到了陆绿的脸上、身上，还解释道：“这个能舒缓过敏，止痒镇静，还能保湿。是一个药妆品牌，你可以放心使用。”然后再从坤包里取出一张名片，“你去看这位医生，是皮肤科的权威泰斗。这段时间你不能出门，不能晒太阳，也不能出汗，不然都将会加重病情的。千万别拿手挠，怕会留疤毁容。”说完，让陆绿的助理马上送她去医院。

    等众人散了，汪晨露才吁出一口气，对白明珠说：“终于结束了。”

    白明珠眼神一闪，将她拉到了一边：“我看战争才刚开始呢！就怕你惹麻烦。”

    汪晨露一怔，答了：“估计那陈小姐也不知道我看穿了她。毕竟我们没有证据，更不会从小小的一点粉末联系到她。”见白明珠疑惑，她直接说道，“那陈小姐的小助手手上沾的粉末应该是来自一款带芍药护肤精华的气垫CC霜。而一直以来国内外生产与销售的都是气垫BB霜，这款特殊的气垫CC霜是香妆家今年的新产品，也才刚上市，且因气味芬芳而成为一大特点，带香氛功能。所以，我不会认错。”

    一切果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陈函依就是香妆的亚洲区代言人。此事不简单，汪晨露是知道的，谁会那么蠢，拿自家新推出的畅销产品来明目张胆地害人呢？只要专业人士在场，一眼就看穿了，香妆世家不会那么蠢，冒这样的风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众人散尽，汪晨露跑去了杂物房里，那件旗袍就扔在那里，等人处理。见她蹲下要剪什么东西，白明珠明白过来：“你在收集物证？！”

    汪晨露点了点头，将沾有香粉的那一片旗袍布料剪下来，放到密封的纸袋里包好，再放进了自己的坤包。

    白明珠分析道：“估计是香妆极力希望她们的代言人陈函依成为该片的女主角！如此一来，由女主角推荐化妆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而且，只要打通了多层关系，那香妆在花容与文氏的赞助商角逐里，将会事半功倍。”

    陈先锋站在杂物房外玩手机，见她们出来了，便绅士地送她们离开。白明珠是等容华的车子过来接的，他便先送汪晨露出片场。只是刚走出片场大门，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员工走了过来，扯住汪晨露的包就要检查。推推搡搡间，幸得陈先锋这个大男人护着她，才不至于被推倒。

    “你凭什么？”汪晨露也恼了，拼命护着自己的包。

    “你不是这里的员工，本就不能进来，现在有重要演员出了事，你方才在杂物房又鬼鬼祟祟的，那里可是收了好些名贵戏服与道具的！”那男员工一扯，果然一包布料从她大大的坤包里掉了出来，更撒了一地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样品。她一把抢过那块布料，护在胸前，也顾不得会不会感染过敏了。

    那男员工嘿嘿两声笑，又上来了几个地痞流氓一般的男人围住他们：“你看，这就是你偷东西的证据！”

    陈先锋将她圈在自己身后，斥道：“她是我与白明珠请过来的。再者，那是剧组不要了的衣服。我不管你们身后的老板是谁，你们敢乱来，我就报警，到时谁也不好看。刚才我没有报警，就是不希望剧组还未开始拍片，就搞出丑闻。”

    那领头的男人想了想，忽然目露凶光，扑了上来，另外几个也扑了上来，一时众多员工大叫着逃散开来。陈先锋又要护着汪晨露，又要挡住那几个人。幸得他身手好，已经撂倒两个，看准了领头的，就冲上去拼命。

    他没看见，旁边那个已经亮出了刀子。站在一旁抱着布料包的汪晨露一声尖叫，陈先锋猛地回过神来，抄起她掉在地上的坤包去挡刀子，更将坤包上的手提链子反手一拽，将那人的刀子打了出去。

    汪晨露看见一旁不远处有根木棍，连忙捡了来，扔给陈先锋。陈先锋一接住，就对着被他踢趴在地上的领头男人一顿暴打。另外三个见势不对，马上爬起来跑了。汪晨露也是慌了。他们居然在片场里打人！此事传出去，陈先锋的演艺生涯就完了！

    忽然，她被一把拽过往后门跑去。等到了无人处，他才放开她，哈哈大笑起来。

    汪晨露蹙眉嗔他：“打得很爽是不是？你的演艺生涯不要了？！”

    陈先锋一怔，没想到她首先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说：“不碍事，料幕后之人也不敢将此事闹大，更不要说报警了。”

    “你不关心谁是指使打手的老板？”汪晨露有些看不明白他。

    “Who care！”他摊了摊手，“走吧，我送你出去。”

    看着一身狼狈、连坤包也丢了的自己，汪晨露只有哀叹的份。偏生那小子居然还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真是让她恨。她刚想起五点与文洛伊有约，就接到他的电话：“你不在正门吗？”

    “没有啊，走后门了。”汪晨露都觉得自己答非所问了。

    陈先锋一声笑：“你的中文水平原来那么烂。”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听见电话那头的文洛伊说：“晚上和白明珠过去，一起吃饭。”

    文洛伊像是永远知道她在哪里一般，那么笃定，等她走到片场后门时，他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他就站在车边吸烟，而一捧香水百合随意地摆在车子的引擎盖上。见她走近，他浅笑着取过花，递到她面前，凌厉的眼风却是从陈先锋身上扫过。

    陈先锋笑笑地道：“美人，我这个护花使者就功成身退了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车内很静。方才汪晨露被那么一吓，这会儿放松下来，忽然就觉得有些困了。才眯眼小憩了一会儿，就听见他说：“你怎么和那个半洋人搞在一起？”居然是带了醋意的。

    她没反应过来，唇忽然被他吻住。她的脸红了，伸手抵在他胸前，看了看车前，是下了隔音板的。

    “别忘了，你只属于我，其他男人是不允许觊觎的。”他似笑非笑，说出的话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威胁。

    见她愣在了那里，他忽然说：“我过来时，见到陆绿被从后门抬了出去。”

    他的消息一向准确。汪晨露想了想，才答：“此事好像与香妆有关。而且方才我拿了引发陆绿过敏的戏服，就遭到流氓在外伏击，看样子是想夺回这件旗袍。幸亏有陈先生在。”

    文洛伊的眼眸闪了闪，那点光亮一时明一时暗，见她看他，他转过视线，许久才说：“下次别那么鲁莽了，太危险！你想成为赞助商，我自然会帮你！”

    她怔怔的，只晓得茫然地答：“好的。”她再看了看他，脸一热，忙转过脸去。

    本来白明珠是约了容华的，可中途接到文洛伊的电话，便赶了过来，与晨露一同赴宴。

    文洛伊浅笑着推开包厢门，带了两位女伴进去。

    文洛伊一向有出钱赞助某些剧组的情形，为文氏的美妆品做宣传，可人家出手阔绰啊，甚至连豪车、别墅都可以借给剧组用，所以里面那两人一见他就笑开了：“文公子，总算是等到你了。咦，这两位是？”

    倒是不用文洛伊介绍，白明珠认得那两个人，一个是《第一炉香》的导演，另一个是监制，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以拍文艺片为主，因文艺片的受众情况，总是叫好却不叫座，所以两位也经常愁拉资金什么的。文洛伊笑笑，牵了汪晨露的手坐下，也让白明珠随意坐了，才懒懒道：“这位是国际新晋影后白明珠小姐，这位是时光集团的汪晨露小姐。”最后一句却是带点玩笑的，“如果各位要拉赞助啊，可别忘了我们的汪小姐。”

    如果时光能够在《第一炉香》的赞助商里出现，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以后的许多电影商与电视剧组都会主动上门寻求合作的。

    “能与二位小姐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冯导说，“白小姐的演技很好，我也是属意白小姐演葛薇龙的。至于今日，若不是有汪小姐在，只怕片场要大乱了。那位陆小姐如果真的毁了容，只怕我们剧组也很棘手，搞不好还会惹上官司。是我们欠汪小姐一个人情了。”

    只是没想到，香妆世家的手段是如此卑鄙。那晚的饭局，吃到七点多时，文洛伊先行离场，他还要赶晚上十点钟飞往巴黎的飞机。所以是两个女孩陪着冯导他们吃到十点多的。

    出来的时候，却被得了香妆世家通知赶过来的狗仔队拍到了。那些娱乐头条都是极为离谱的：《白明珠抱导演大腿，或稳坐女主角一角》《该影后红得迅猛，背后有何隐情？》……全是道德败坏的不实言论。看客们啧啧称奇，皆是水中看花，看得好不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由时光集团广宣部策划，时光集团与白明珠签下了代言合同，冒着风险聘请了一个话题女王做代言人。

    对此，时光内部的分歧很大，股东们投票时，否决票占了一半比例。最后，居然是容华入股时光，更答应了环球五年内的电影与电视剧都用时光集团的美妆品，无形中替公司做了宣传，也一下子开拓了新的销售渠道，形成了双赢的局面。

    再出来聚会时，白明珠在时光的高级美容会所里做着面部与身体护理，由汪晨露替她按摩，她啧啧笑：“真是难为你了，还敢用我这个烂绯闻一大堆的代言人。”

    “只要《第一炉香》一上画，只怕找你做代言的商家多了去了。我还赚到了便宜呢！”汪晨露也笑。

    忽然，白明珠提起了阿柏：“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汪晨露一怔，动作停了下来，可很快，她就继续替她按摩着柔滑纤细的背部肌肤。

    “阿柏逼得陈小姐的那位小助手开口了，一切都是香凝玉在背后搞鬼。”白明珠说了下去。

    “香凝玉是社交名媛，人们又怎会相信一个小助手的片面之词。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汪晨露看得通透。阿柏能逼小助手说出真话，不代表别人就会信。

    等送走白明珠后，汪晨露来到了时光大厦的化验室，取过旗袍碎料上沾染的香粉的比对结果。香粉的确出自香妆世家的那款芍药精华气垫CC霜，但那个气垫CC霜是没有受到感染的，也没有强烈的致敏源。

    三年前，文洛伊用致敏源一招对付香妆世家，今日香妆世家倒是借了相似的手法去排斥其他的试镜候选人。为此，汪晨露特意去了医院探访陆绿，了解当时的情况。

    陆绿回忆了许久，她当时并没有碰过其他东西，化妆用品也是从自己带过去的化妆箱里取的。衣服也就那件旗袍了，由于赶时间，她一到片场就坐下来，连水都没有喝。

    “陆小姐，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把您的私人化妆箱交给我？我可以替您一一检验。”汪晨露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心道：如果真的是陆绿的私人化妆箱里的瓶瓶罐罐有问题，只怕也已被有心人取走了吧！可即使是无用功，汪晨露还是想试一试。

    陆绿想了想，便把化妆箱取了出来：“你放心，一直没人动过。我一向对自己的‘行头’看得很重，所以无论是戏服、首饰、化妆箱都是我自己保管，不会假手于人。”

    如此甚好！汪晨露又给了她一些时光的抗过敏护肤品，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先行离去了。

    最后的化验结果是，陆绿化妆箱里的一款时光集团产品——“无惧高清”的高光粉出了问题，其中的某个成分，遇上香妆的气垫CC霜就会发生严重过敏。能对时光集团的产品成分如此熟悉的，想来也只有莉莉！

    “无惧高清”面向的并非敏感肌人群，大众使用问题不大，可敏感肌人群不太适合，所以在营销时，就已将受众定位得非常精准，成分表里也列明了某“反光源成镜”高清成分不适合敏感肌使用。

    也正是因此，被香妆世家利用了。当“反光源”的成分含量超过标准，就会造成受众过敏，可不超过那个范围是没事的。想必是香凝玉得到了“无惧高清”高光粉的样本，特意制造了这一起陷害，将时光集团一步一步地推向陷阱。

    汪晨露立马召开会议，更要公关部门马上想出应对方法。

    也是汪晨露胆子大，最后决定破釜沉舟，抱着牺牲掉这个子品牌的决心，向媒体大众公开了“无惧高清”整个系列的产品成分。

    由于陆绿的信任，加上危机公关处理得好，时光集团的“揭秘”发布会十分成功。先是向公众示范“无惧高清”底妆的整个妆容演示过程，然后是成分公开，将“揭秘”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是一系列安全达标的美妆品，由时光的药妆团队倾力打造，成分指标控制在最严格精准的区间内，大家可以安心使用。”汪晨露在台上说道。

    忽然，记者的问题变得尖锐起来：“传闻时光曾拿香妆的气垫CC霜去做检测，却检测不出任何问题，相反时光的‘无惧高清’高光粉却在此敏感时候高调地曝光成分，而导致陆绿小姐出事的情况，时光也避重就轻，如此一来，时光的产品真的像您说的，成分那么准确安全吗？而且，事发后，为什么时光的第一反应是检测对方的产品？”

    竟是在为香妆世家开脱了！

    就在此时，发布会场的大门被推开，阿柏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自己是有多久没见过他了？汪晨露怔在那里，甚至忘记了答话，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如入定般看着他。

    跟在阿柏身后的，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博士。汪晨露认得，是巴黎与瑞士地区著名的皮肤权威专家李斯特博士。

    因为香妆的气垫CC霜的其中一样成分采购自花容集团，所以李斯特博士出示了一份报告，指明该成分也是具有一定致敏风险的，但只要量控制得好，就不会引起不良的皮肤化学反应。所以说，美妆品里含有特殊成分不一定就表示该产品有问题，香妆的如是，时光的亦如是。

    如此一来，明面上香妆好似洗脱了嫌疑，可含沙射影谁不懂，且时光的危机关公及时出来发言救场，这场发布会又确实办得成功。那一场闹剧，就如此不了了之了。

    可这一起事件，在美妆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革命，针对致敏风险的成分讨论，层出不穷。民众也更渴望美妆界能出现更安全、温和的植物性产品。这一点，被汪晨露敏感地捕捉到了。她有了新产品的研发构想。

    而与此同时，因为这次陆绿过敏事件，又在汪柏出面的情况下，许多经过特意授权的媒体记者再次挖出了三年前香妆对时光的抄袭导致过敏事件等。而香妆世家负面曝光的新闻实在太多，大势已去，凡事宜低调处理，故而主动退出了《第一炉香》赞助商的竞争大战。

    而另一边，花容世家与文氏同时表示愿意放弃竞争，将席位让给这阵子大红的时光集团。剧组考虑到采用时光集团确实可以增加好的话题，使得电影在未上映就能有个好的噱头，足够引人注目，所以纷纷通过了这个议案，让时光集团成为该剧组的美妆品赞助方。这部文艺片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成为最热的话题，引领时尚风潮。

    无论是对剧组还是时光，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