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迎春这日傍晚跟黛玉惜春一起陪着贾母用餐已毕, 独自走来给母亲请安, 其实也想探探虚实,迎春知道若有消息,张氏必定实言相告。娘儿们还没说到主题, 贾琏匆匆而来,迎春以为贾琏有什么妙计生出, 却是说得孙绍祖这个莽夫打死人了。
不由一惊,孙绍祖这个人因为尚未就职, 一般只敢在家里横, 如何打死人了?
贾琏乐颠颠细说根由。
原来北街有个姓石破落户名唤石呆子,家里有及时把好扇子,不知道怎么传出了风声, 大家都知道, 就有藏家上门收购,贾赦也得了消息, 让贾琏设法收购, 只是贾琏三顾茅庐,门槛踏破,那石呆子抵死不买,贾琏出道一千银子一把,这已经是天价了。石呆子却说就是饿死也不买。贾琏回家告之贾赦被贾赦一同臭骂, 只得勉为四处设法托朋友。
贾琏想起冷子兴是贩卖古董或许有法,知道赖家与他有关系,便上门闻讯, 赖家却是哭声震天。贾琏还倒是赖嬷嬷殁了,忙着动问,却是赖尚荣出了事情。
原来赖尚荣冷子兴合伙做古董生意,在琉璃厂开了一家古董铺子,最近听得石呆子有古董扇子,便动了心思,因为赖尚荣最近正在巴结显贵想要谋一份差事,心想着这个古董字画扇子,岂不是最好的敲门砖,又体面又金贵。故而跟冷子兴找上门去。
他两个都是仗势欺人得主,合不该碰见山莽子孙绍祖,那孙绍祖满口土的掉渣的乡下话,哪里在他们眼睛里,三句不对就喝令奴才动手。
结果人没打得,反而被孙绍祖把他们治了。孙绍祖可是军旅出身,上来一招擒贼先擒王,一个耳光就将冷子兴打得晕头转向,赖尚荣咋呼着上前帮忙,结果被孙绍祖一个窝心脚就踢飞了。
赖尚荣从小如同宝玉一般娇养长大的绣花枕头,如今全家脱籍,贾母并未收回赖家在荣府贪污所得,直说权当报答他祖宗当日出生入死了。
赖家如今家产不下十万银,俨然官宦人家一般,奴仆成群,高楼大夏。赖尚荣就是个典型纨绔公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孙绍祖这个土匪一脚,当即口鼻流血,面如金纸。
冷子兴吓得再不敢上前,吆喝着抬起来赖尚荣就往回跑。却被孙绍乘着酒兴追赶一路,屡屡斗殴打杀,最后冷子兴孙绍祖赖尚荣三人俱被都被巡街御史带回衙门关押。冷子兴赖尚荣各人所带两个脓包长随,一个也没跑脱去报信。
冷子兴尚好,还有半条命在,赖尚荣半夜还在哼哼,后半夜就没了动静,冷子兴以为他睡熟了,遂灭理睬,熟料天亮一推,这才发觉他已经全身发硬了。
张氏迎春都讨厌赖家,却没想到赖家竟然死了最优秀的孙子。迎春尚在愣愣的转不过弯来,记得老祖宗并为之时赖家一家子卷包而逃,都逃到赖尚荣任上去了,如今怎么死了呢?
张氏扼腕不已:“你去问问赖家,有什么需要帮助之处,能搭手就搭把手。”
迎春悄悄扯扯张氏衣衫:“赖家似乎跟冷家一起开当铺,冷子兴之前可是跟二婶子一起质押盘剥,他们如果纠结在一起的话,今日我们替赖家出头,他日牵扯出来就有我们的不是了。”
张氏摇头:“你还是小孩子,我们不帮赖家出头,他日出事,那些有心之人御史言官,照样也能牵强附会攀上我们。”
贾琏却倒:“牵扯又怎样,我们难道担不起事儿怕牵扯吗?”
张氏闻言把眼一瞪:“你不要以为现在荣华富贵多荣耀,要知道祖祖辈辈流了多少血泪,操了多少心,担忧受怕战战兢兢才有今天宁静!你妹妹虽然是女儿家,这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却是比你高明得多。要知道千里长堤毁于蚁穴,我们不怕事,也敢担事,但是要看是什么事。没有明知其是坑是陷阱,一着不慎要危及家族,却要一头扑上去的道理!”
张氏说着敲击炕桌:“舍身取义,也要看值得不值得!”
张氏爱之深责之切,话越说越重了。贾琏吓得站起身子,忙着低头作揖:“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轻狂了。”
张氏皱眉:“知道就好,男子汉要有骨气有担待,却不是狂妄自大,颟顸愚鲁!”
贾琏点头不迭。
迎春只觉得自己一句不慎连累哥哥,很不该,忙着起身拉着母亲告罪:“都是我乱说话,惹得母亲动了气,二哥哥挨了骂,女儿这里给母亲赔礼,不是女儿夸赞二哥哥,二哥哥眼下成就,比起别人家同龄人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就是比珍大哥这个族长爵爷也不知道强了许多,听珏儿说,外面的人人说起二哥哥,无不翘着拇指夸赞呢,说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才刚做了一年笔帖式就升了主事,从七品升到了六品。珏儿听了都感到光彩呢,母亲您有话慢慢说,二哥哥一准会听呢!”
张氏见吓着迎春,这才一笑:“好了,我也不过是提个醒,人人都是大年轻过来的,那这个年纪难眠浮躁,你如今却如你妹子所说,做的很不错了。”
贾琏已经被母亲骂得流汗了,此刻闻言忙着擦汗:“妹妹夸赞,都是母亲教导好。”
张氏微笑品茶,却瞄见何嫂子在外使眼色,又瞧见一幅鲜艳的裙边,遂笑道:“妻贤夫祸少,你媳妇儿也有功劳,上敬老,下养小,中间和睦妯娌姐妹小叔子,你要好生待承媳妇,不要红眉毛绿眼睛以为自己是个官儿了。”
贾琏闻言撇嘴:“她已经够嚣张了,太太还夸她,赶明儿......”
凤姐哪里容得被人说坏话,咯咯一声笑,一阵香风飘进来:“太太,您这儿说什么呢,好热闹也,怎么不叫上媳妇一起热闹热闹呢!”
张氏哂笑:“我这儿正骂着琏儿毛里毛躁,说个媳妇也不知劝。”
凤姐明明听见夸赞呢,知道婆婆打趣儿,笑嘻嘻认错:“婆婆教训的是,媳妇一准改,今日回去就劝二爷,叮嘱他无比孝敬婆婆,要学王祥卧病,老莱子娱亲,”
张氏不等说完已经扑哧笑了:“这会子怎的来了?家务事情都妥当了?”
凤姐就一叹:“赖嬷嬷带着赖大两口子来了,正在老太太面前跪着哭呢,我到了门口听了一耳朵,吓得没敢进去。”
张氏见凤姐说着话眼睛躲躲闪闪,因问:“赖嬷嬷?可是来求什么恩典?”
凤姐眼睛弯弯直点头:“太太神算,赖尚荣横死了,只可惜孙家有军功,又说是失手打死人,罪不至死呢。一没披枷带锁,二没有动刑,还单独一间房,有人伺候烟酒茶,日子过得滋润的很,赖家想请我们替他撕把撕把,唉,倒也可怜,年纪轻轻的。”
贾琏跟凤姐的意思都是一致,冲着这个孙绍祖拉扯贾赦败坏贾府,也要出头露面,掐死方休。迎春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只是不敢贸然催促,怕一时心急留下破绽给贾府招灾,反正慢慢磨也是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张氏却想着迎春方才之话,说都知道赖家是贾府恩放奴才,赖家若是跟高利盘剥沾上了,可要坏贾府事儿。如今恰逢赖尚荣之事,不如就此撸撸,将赖家这个隐患除了。
遂吩咐贾琏:“你去告诉赖大,直接问他,可曾沾过印子钱高利贷没有。再告诉他,有伤阴鸷事情,我们贾府可不想沾惹。这种官司我们管一不能再二,问他有什么打算!你现在就去问,回来告诉我!”
少时赖大家里哭着来了,扑地磕头:“太太,我们知道这些年做事有差错,手上不干净,太太的话我们当家明白了,今儿回去就吩咐赖升辞掉东府差事,等官司完结,我们阖家回去河间县做地主吃出息,子子孙孙再不沾惹那些生意了!”
张氏点头:“好,你先回去吧,节哀顺变吧!”
赖大家里磕头去了。
张氏吩咐贾琏:“你去赖家盯着他把借贷凭据当面销毁,然后去都察院地上荣府拜帖,叫赖家奉上一万银子压帖子,空口说白话可不行。”
三天后,孙绍祖被披枷带锁押入死囚牢。只是审来审去并未结案。贾琏一打听,原来孙家也上下使了银子,让都察院延后判决,暗地使人走什么关系去了。
这一延后就进了腊月了。京中顿时车水马龙冒着风雪忙碌起来。
这一日正是腊八,因为迎春年年在碧云寺施舍救济僧道饥民,与碧云寺结下善缘,在佛家眼里是典型善男信女了。腊月初四,碧云寺师太排遣弟子特特其前来传信,言说碧云寺将与腊八佛祖成道日举行浴佛会,届时会诵经祈福,并会赠送“福寿粥”“福德粥”给善男信女,恭请贾府女眷莅临。
能得到碧云寺支持师太邀请可谓善缘,迎春等人无不雀跃,就是贾母也想亲临,无奈腊月初初七一早开始飘雪花,贾母便打消了念头。张氏也因为身子羸弱不得成行。
初八一早就有凤姐带着迎春黛玉惜春还有史家湘云,东府的尤氏婆媳两个,一起光临碧云寺。
却说迎春等在山门下轿,被师太亲自迎接至大殿,在诵经声中拜佛求签接受福寿粥。善男信女吃福寿粥不过是个意思,随后贾府凤姐迎春等被师太请入后院禅房歇息。
凤姐迎春黛玉姐妹们坐定,就有一形容乞丐的婆子在门槛外磕头如捣。贾府小姐们无不生在锦绣堆里,哪里见过这等情形,黛玉惜春湘云一个个吓得往后直躲,唯有凤姐迎春之前见识过灾民模样,并未失色。凤姐知道这是庵堂后院,一般人等不得擅入,应该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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