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失望的。”小郎君那笑容晏晏的模样,与周围诸人或紧张或激动的神态全然不似,从容至极,教人看了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
在他们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艰难地挪动着。偶然瞥见旁边燕息亭里的书画,他便立即敏捷地“滚”了过去,啧啧赞叹起来,仿佛顷刻间便变得容光焕发了。一位中年美妇挽着另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轻贵妇也行了过来,另有一位青年守在她们身侧,举止之间格外小心翼翼,似乎唯恐不慎便伤着她们似的。
三人皆无视了前面那位,瞧见眼前的“盛况”,均有些惊异:“不是拜师之礼么?怎么竟比起箭来了?不过,比起拜师之礼,比箭自是更有意思些。”
王子献虽并未环顾四周,却已然隐约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唇角轻轻一勾。看在外人眼里,自是他胸有成竹,极有自信。只见他很是随意地缓缓拉开弓箭,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小心谨慎地瞄准箭靶,几乎是顷刻间便松开了弓弦——箭枝宛如流星,呼啸着中的,一箭之后又是一箭,愈来愈快,仿佛本能一般,竟毫不停歇,更不犹豫!
不过片刻,他竟连射十五箭,十五皆中!周围一众年轻郎君顿时大哗,满脸敬佩之色。诸位师尊则一脸酸涩,气哼哼地望着仰天大笑的宋先生,一时间亦是无话可说,只能酸他确实是“运道”极好。又有老者忍不住刺道:“除了诗赋策论,别的你都不曾教过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收了一个这样绝顶的好弟子,还不许老夫得意不成?”宋先生斜了他们一眼,不知怎地,眼角余光落在人群当中,便发现了笑吟吟的新安郡王。他朝着这位小郡王微微颔首,刚要宣告吉时将到,拜师礼开始,就发现旁边还有一位小娘子以及一位面目有些熟悉的老者。虽说二三十年了,他都是从七品下的小官,自是无缘参加日常的朝会。但每逢初一十五朔望大朝,他也是能够面圣的京官哪!离得再远,圣人的形容也依稀能记得几分!!
于是——宋先生忽然僵硬了,方才的得意洋洋,瞬间便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当然并不是在意圣人对他的看法,更从来不忧心自己的仕途前程,只是猛然间惊了一跳,觉得传闻当中的大人物莅临,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更何况,所谓的“名士形象”已经完全崩裂,总归是有些心虚不是?
呵呵,早就该想到的。有了新安郡王,濮王还会远么?圣人还会远么?那可是受宠的皇孙,参加挚友的拜师之礼,禀明长辈也是应当的。顺便奉着长辈过来凑凑热闹,仿佛、似乎、大概、可能……也在情理之中?
圣人倒是并不在意那群性情率真的老者,因他亦有任性随意的一面,反倒是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王子献,笑道:“将你的弓箭拿来,给老夫看看!”他是第二回见这个少年郎,对他的印象也更为深刻了几分。如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确实并不多见。方才他也看过他作的诗赋策论与字画,也确实比旁人都胜上一筹,眼光犀利而独到。
王子献听他自称“老夫”,便知他不愿显露身份,于是毕恭毕敬地将弓箭奉了上去。圣人端详着那张弓,随意地拉了拉弓弦:“不过是三石弓而已,于你而言应当有些轻了罢?平常可是擅使五石弓?”
“阁下所言极是。不过学生曾经也苦练过三石弓,只需控制力道,应当无碍于准头。”王子献回道。周围众年轻郎君听了,更为佩服。五石弓并不常见,故而并未备齐,一石弓、二石弓、三石弓是最常用的,也随众人挑选。如此说来,他们虽输了,倒是还占了不少便宜。
“拿着不合手的弓,居然还能十五射十五中,果然难得!”圣人抚掌大笑,“阿徽,待会儿你去我库中替他挑张好弓,算是我给他的拜师贺礼!”
“多谢祖父。”李徽笑道,王子献也立即行礼致谢。周围诸人只以为是王子献友人家的长辈赐礼,并未多想。人群当中唯有阎八郎勉强掩住了惊异之色,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对李徽与王子献的情谊以及濮王一系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更有了几分清晰的认识。
“不是要拜师么?可别耽误了吉时。”圣人又提醒道。
于是,宋先生终于回过神来,隐晦地望了自家弟子一眼,带着众人往观景楼中走。拜师礼自有规程,按着来便不会出错。但本该极为兴奋激动的宋先生却端着“名士”的矜持之状,自始至终都很是“淡然”。其余那些深知他本性的老者越发觉得他装模作样,殊不知他心中实在是有苦难言。
而濮王殿下发现一群名士之后,更是双目放光,迫不及待地与他们相交起来。他见自家阿爷不欲透露身份,倒也聪明起来,自称李三,与一众老者说得兴致大发,不多时便互相引为至交好友,约好了下回再会。
至于王子献,跟在圣人身边,接受了他的考校,又得了他的称赞,心中也隐约觉得很满足。他并未细想,这是一种臣子受主君赏识而产生的满足与喜悦,还是只因得了好友长辈的肯定,觉得格外欣喜。
阎氏、周氏与李欣也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虽只是远远瞧着,却也觉得心情不错。长宁郡主更是发现一群老小孩比什么都有趣,将他们的言行举止皆一一记下来,打算说给阿爷阿娘听。
如此,今日的拜师之礼,除了宋先生之外,可算是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