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浅云色粗布直裰,前后摆扎在同色腰带上,露出了里头雪白的蔽膝,虽同样在地里对获,可他身上却要洁净的多,只是玄色的福鞋边缘沾了少许泥泞,衣裳虽粗陋,却难掩通身的英气。听到大哥如斯说,他不禁追问道:“大哥是在怀疑什么吗?”
“小勖,你方才瞧见梅荨了?”蔺羲钦转身走入亭子里,坐到朱漆栏杆上,提起那坛竹叶青凌空抛给蔺勖,自己则拆开那份红烧猪蹄,用手扒拉着,大口朵颐起来。
“一来一去,瞧了两回”,蔺勖抱着酒坛斯文地坐到大哥身傍,一面揭盖儿,一面道。
“怎么样?漂亮吧”,见蔺勖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蔺羲钦开了开玩笑,“正好说给你做媳妇儿,她身边那个小丫头就许给我那个臭小子,你们两个有媳妇看管着,我和你大嫂肯定能胖个十来斤。”
“大哥又取笑了”,蔺勖仰首吃了一口酒,眉宇间那丝若隐若现的郁色没有随着那个玩笑消散,反而添了几分。
“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想跟我玩深沉啊”,蔺羲钦朝他掀了掀眼皮。
“大哥目光如炬,看得自然准确”,寒山苍翠,高天断云倒映在他明澈的眸中,透出几分离群之雁的孤孑,“不过,我看到的只是个病人,她面容苍白,气血两虚,是常年顽疾所致,唇色如纸,可舌苔暗红,双眼略有浮肿,昨晚应当少眠,脚步虚浮无力,体发虚汗,应该是前些日子乍冷病情反复之故。京城的气候不适宜她现在的体质,过了小雪,恐怕病情会恶化。”
“真不愧是得了我蔺家的真传,光用眼睛就瞧出了人家的病症,你的医术除了陆旷以外,恐怕没人敢跟你叫板了”,蔺羲钦用袖子擦了擦油嘴,“我蔺家世代行医,曾祖父还做过御医呢,谁知生了我这么个天才,医道眼看着就要落没了,没想到又凭空冒出你这么个小子来,正好发扬我蔺家医术,我也算对得起蔺家的列祖列宗了……”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胸前,“别转移我注意力,方才我问你觉得梅荨怎么样,你怎么跟丢了魂似得,叫都叫不理。”
蔺勖提起的酒坛顿在半空,又搁了下来,沉吟道:“她有些面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顿了片刻,“大哥,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妥么?”
“瞧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此人城府极深”,蔺羲钦眼中颇有些赞赏的意味,“她此番来寻我,无非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替沂王来探口风,如此的话,那东风客栈的三名杀手就是沂王指派的,另一个就是替她自己探口风,如此的话……”他皱眉深思了片刻,无奈的摇摇首,“心机真不是一般的深。”
“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官场险恶,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蔺勖好似深有体会,不由感叹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蔺羲钦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不以为意地道,“你大哥我十几年的官场不是白混的,这一点手段都没有,怎么当得上内阁次辅。”
蔺勖瞅了一眼天色,外头已经日高花影重了:“大哥,换身衣裳,你差不多该去刑部了。”
“是该走了”,蔺羲钦起身朝亭子外头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一把夺走蔺勖手中的酒坛子,“不要再吃了,吃的一身酒气回去,你大嫂又该唠叨了。”说罢,便拎着这坛酒一径去了刑部。
不过,因为不是进宫办事,而是去刑部帮个忙,所以他没有换衣裳,只趿了一双脏兮兮的鞋就进了刑部,两班值守的兵丁还未见过哪个庶民乞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官府的地盘,二话不说,立即抽中腰中长刀,先把他手里的酒坛夺走,而后毫不犹豫地把他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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