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崩撼天动地。
默延啜将她抱出马车时,天地都在颤抖,耳边轰轰隆的巨响,好似遭遇千军万马由高山冲锋而下,兵士尖叫,万马奔腾。默延啜抱着她健步飞驰,东腾西跃,让她感觉是在飞翔,唯有雪雹打在她身上咯咯的痛,提醒她正在经历骇人的天灾。人与自然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没过多久,默延啜放她下地,将她双肩一按,坐在地上,豪声令道:“乖乖的躲在这,不许动!雪崩时候,山上的一切都会铺天盖地地滚下来。有这块大岩石挡着,你会没事。”她下意识的拉住他:“你呢?”
默延啜一把推开她,声音渐远:“还有我的士卒!”
沈珍珠躲在那块岩石后,心中七上八下。人生际遇多么不可思议,一路而来,竟立于此雪山寒地,莫说双眼无法看见,就算复明,此际遥望中原,料也是罔然。
默延啜迟迟没有过来。真是可笑。这个人方才还想占有她,现在,她居然在掂记他的安危。默延啜,名不虚传,撇开其他不说,确然是一个英雄,是真正的王者。
她听见哗哗的积雪滑落不止,有名兵士在她身侧狂喊着,她情不自禁朝那个方向抓去,不经意就抓住了一只纤细的手“救我!”那名兵士的声音是稚嫩的,汉语也不标准。这是一个小孩啊!她一手扶住那块岩石的边角,一手用尽全力去拉那只手,然而她的气力是那样弱小,不仅不能将那兵士拉上来,反而自己也渐渐向下滑落。“快放手,下面是悬崖,你也会没命的!”那名兵士感觉到了这一点,嘶声叫道。
“死就死罢,也没甚么可怕!”她黯然自语,更加抓紧那只手,任着自己朝下缓缓滑落。
“你这蠢人,在做什么?”默延啜的暴喝从天而降,沈珍珠身子一轻,已被他拉起来,同时听得那小兵士一声欢呼,想是也被默延啜救起。
默延啜喘着粗气,沈珍珠知道他又要开口骂人了。却听那小兵士一声大喊“可汗,小心,雪块!”尚未反应过来,全身被一个温暖魁梧的身躯包裹着,昏天黑地的朝地上滚去。吴兴冬天下雪,柔密如糖,甘之如饴,她常爱与素瓷、红蕊在府中花园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哥哥就会在旁喝止“快停下,这样冷的天,看明天又喝赵大夫的药!”
她现在便如同滚雪球,咕辘辘顺着那悬崖直往下滚,似乎停不了的往下坠,有石块从身畔飞过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她时不时地碰到石块上,或者被飞来的石块狠狠地砸一下。
终于,她身上一阵巨痛,身子撞到没有滚动的岩石上,停了下来。
她手触到默延啜的身躯,推推他“喂!”
默延啜没有动弹,再重重推一下,还是没有动!
她的心提了起来,慢慢的朝默延啜的身上摸去。他脸上有扎手的胡须,一触之下,她闪电般的收回手。手中沾乎乎,嗅在鼻下一闻,血!
这么久的黑暗生活,让她习惯用触觉来感应一切。她凭着直觉触摸到默延啜头部的伤口,伤口并不大,血却汨汨而出。雪崩已经停止,身下是厚达尺深的积雪,他再不醒来和止血,任是英雄盖世,也得葬身雪海。
沈珍珠只得继续重重的推他,他的身躯简直象座山;大声叫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她急了,长长的指甲摸索着向他的人中穴位置狠狠刺下。
“啊”默延啜呻吟一声,帘坐起。他的身体极为强健,方才不过是头部被飞石击中,一时昏厥而已。沈珍珠纤长的指甲上,还残留一丝他的血迹,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于说道:“想不到我默延啜一世英雄,今天要你这个女子救我。也罢,你我各不相欠,等回到哈刺巴刺合孙后,我自会差人送你回唐室。”
然而他们二人并未脱离险境。默延啜包扎好伤口,方发现二人其实正处于悬崖的当中一段。这悬崖高达千尺,若摔下来本份所当死,幸得悬崖积雪厚实,中部有块巨石突出,二人下滑后被巨石所挡,才侥幸存了性命。只是现时二人上下无路,天寒地冻,无水无粮,岂不坐以待毙?
凛风拂来,犹如刀子一样刺入肌肤,沈珍珠冻得浑身发抖。隐隐听见上达数百米兵士的呼喊,默延啜眉头一皱,听到又有何用?任是天神降临,也无法将他们救出生天,不如节省气力,谋求生存之法。
他极目四方,雪海茫茫,他的都城哈刺巴刺合孙被掩盖在雪山那一方,长吁一口气道:“不知王妃可有胆量同我一搏?”
沈珍珠数日来由生至死,由死至生,翻转了数个来回,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答道:“如何脱险,珍珠只把命交予可汗,全凭可汗作主!”
默延啜豪气干云,长啸一声,四方震荡,不容置疑的紧揽沈珍珠双肩,抱着她纵身一跃,跳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