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做出了表率,是的,自从他出任堂主以来,木栖堂向来都是表率。更重要的是,他又为少主分了忧,解了难,又让她凝眉一展。
然而主教的死让一切都变了,第九军团必将到来,战争也已不可避免。夏凉并不怕这些同铸会所谓的精锐部队,单单凭借木栖堂的实力,他就有把握将他们挡在骄阳城外,但是然后呢?同铸会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会派出更多的强者和更精锐的军团,而到那时候青龙会就只能选择让步——毕竟展开一场跟西方世界的全面战争,他们还没准备好。
如此看来似乎只有立即撤出希利苏斯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撤退又谈何容易?堂堂青龙会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居然仅仅因为同铸会一支六万人的军团就落荒而逃,甚至都不敢与其交手!何等的胆怯,何等的丢脸,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包括自己手下那些满腔热血却头脑简单的青年帮众。木栖堂会因此在七大堂中失去尊重,青龙会更会因此在西方沦为笑柄,所以留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必须同第九军团交战,而且他们不能赢!
为了让人们看不出破绽,他失去了三位门主以及数百名出色的帮众,可就算这样,最后却还得由少主亲自出马为自己挽回颜面!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仅仅为了一个任性的傻丫头,仅仅为了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就搭进了青龙会在整个西方所取得的利益。如此重大的失误,令他始终都无法释怀,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直视少主那双曾满含期许的眼眸,虽然他一直在不惜余力的试图补偿。
事情的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少主让金秀堂接下了希利苏斯的这个烂摊子,而木栖堂将以美其名曰休整的名义回到东方接受整顿。他很庆幸少主没有把处理袁梦这个差事交给自己,否则他将毫无疑问的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得罪她的左侍郎父亲,并最终让青龙会在朝廷中的处境更加尴尬。她将亲自摆平这件事情,用她独有的方式,既能这个丫头片子长长记性,又能让她爹哑口无言。而最令他感激的是,她把他留下了西方,给了他完成自我救赎的机会。
这个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我可以一路陪你到月光城,然后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他对罗兰说,虽然已经几乎沉浸在了这段充满挫败感的记忆里,他却一直没有忽略罗兰的反应,并在他问出:“你会陪我一起去吗?”的时候立即作出了回应。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在想什么,都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他二十年来的帮派生涯中,这些早已成为习惯。
“你是说,你都安排好了?”
“不需要安排,只要你到了那儿,自然会有人认出你来。”他面带微笑着回答。刚刚跟炽天之翼的交涉进展还算不错,他不仅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圣女莎尔,还对今后双方的合作问题交换了一些建议。虽然最终没能拍板,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只是谈判的先行官而已,至于最后一步,当然要交给少主亲自走完。所以,目前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拿下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在他眼中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霆之怒简直比一百万斤极不稳定的烈性炸药更危险,但是想跟同铸会抗衡,你总得物尽其用。
“这么说,看来我已经很出名喽?”罗兰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带着点儿期许,带着儿得意。他被晃了一下,就像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
当然,除了少主。
“如雷贯耳!”说着,他掏出了去往月光城的传送卷轴。
“等等,我更想走着去。”罗兰却拦住了他。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积雪已经凝固,虽然踩上去依旧吱嘎作响却不会再陷进去,但是严寒依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总会让他想起他那夭折的哥哥。
夏凉,这只是他的名,并不包含他的姓,因为他出生在一个酷热难忍的夏天,于是父母就配合着他哥哥的名字为他取了这个名。哥哥叫冬暖,顾名思义,出生于一个严寒难耐的冬天,只比他大一岁半。冬暖夏凉,这是他那从没上过一天学,连字都不识几个的父母所能想出的最有文化的名字了。
后来,哥哥死了,活活冻死在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在四岁那年。为什么会被冻死?因为他们的破房子处处漏风,为什么会处处漏风?因为补不起,因为穷。很讽刺,不是吗?叫冬暖的人死了,叫夏凉的人却活着,从此年幼的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贫穷致死。
所以他才会加入青龙会,凭借他过人的体质,否则他又怎能在那些被饥寒交迫所充斥的日子里活下来呢?但是在加入青龙会之前,他先跟父母断绝了关系,抛弃了他原有的姓氏,只因为在那个势力滔天,贵胄遍地的帮会里,出身贫寒,会被人看不起。然后他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这种生活曾经只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后来逐渐位高权重的他也偷偷为父母盖了新房,买了新地,填了仆人,可是却再也没法跟他们恢复从前的关系——你爬得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盯着你,随时准备把你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搞臭你,摧垮你。他从未感到过后悔,他现在拥有的东西比他当年幻想的要多出一千倍,但是他从不遗忘!
于是他把梅花秀在了他的每一件衣服上,只因为这些只会在冬天开放的花朵总会让他想起在冬天凋零的哥哥。于是他才会比谁都进取,比谁都努力,只因为那些困苦的岁月总会提醒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就这么陪罗兰一路走去月光城,只为了沿途这毫无意义的风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从来都不能在这些闲情逸致中徘徊太久。
“我不想再错过什么,特别是在这个见证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罗兰深吸一口气,让那无比熟悉的寒冷再次填满自己的身体:“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那恐怕咱们得暂时告别了。”他只好这样说。
罗兰却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他看着那个逐渐融入苍茫中的青色身影,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笑容。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而他却得马不停蹄的去见另一个人。
一个比这颗烈性炸药更令他反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