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如此,他们才能保住辛苦开荒得到的土地和粮食,得到扶桑的户籍。
就如北九州下关口。那一带,现在仍然有五六个中土遗民渔村不愿意迁进唐坊来经商。
她还记得,阿池被父母送进寺里的原因,本就是为了被僧官挑去做漂亮侍童。
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
贫苦的乡下山民,根本没有上升的空间。
他们只有送小儿子进寺做侍童。才有可能让家里的人口得到机会识字读经。才有机会参加考试,获得僧人的度碟。
在筑紫这样远离平安京城的边远地方,贫家子弟能取得大寺院里的合法僧人资格,几乎能与大宋科举出仕相提并论。
“阿季,我有喜欢的女孩子。”
她还记得,阿池曾经认真地向她说过这样的话。
面带羞涩。
他和父母不一样。他没有寄希望去做僧官。他也不想得取得禁欲的大乘佛教僧人资格。
他只想学会识字、念经,学会一点僧人的医术,然后回村子里做个能娶妻生子的野和尚。
他梦想着靠着为村人们超度亡灵,治疗疾病,受村人供奉从而衣食温饱。
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至于他突然对她说起。他在村子里喜欢的一个女孩子。这是一个有趣的意外。
十年前的她,在进寺以前,她就知道寺里的僧官会在外面购买漂亮的小男孩子。
所以,她一直好奇于阿池到底懂不懂做侍童的特殊用途。
她时不时地找他说话,旁敲侧击,却被这个早慧却仍然单纯的男孩子误会:
他以为她暗暗喜欢他。
“阿季,对不起,虽然你也很好。但我有喜欢的人。等我学会念经后,我就要回村子里和她成亲啦。”
那时,十岁的她。面对他羞涩说出的这类忠贞表白,除了哑然无言实在没能有别的反应。
于是,她心里便也觉得:
如果有可能,她应该要尽力帮他一次。
他的愿望只是学会念经,只是和最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所以她冒着被他误会死缠烂打的风险,时不时就围在他身边提醒他。:
她住的那间板屋子很破,靠着寺墙。所以在板屋后面有个狸猫土墙洞子可以钻出去。只要从她的窗户跳出去。就看得到那个逃走的洞。
而她屋子同住的四个小女寺奴,总是半夜出去偷吃。根本不会在。
所以,如果他愿意,她可以和他一起玩。
他们可以半夜溜到寺外,到外面的林子里玩,他们可以建个树屋藏起来躲猫猫。
十岁的他,当然坚持拒绝了此类的“女色诱惑”。
他一次也没有去她屋子里。虽然平常他经常和她一起说宋语,和她一起玩。
而那一晚,她看到当时的寮主突然回来,他唤上了阿池和另外三个俊秀小寺奴。
他把他们四个叫到院子里,让他们准备洗澡。寮主居然还给他们烧上了一大桶热水,安排了佛香做的泊来大宋香皂。
那时,她就知道:
有管事僧看上了阿池。
他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会来找她的。
但那一晚,她没有开门。
尽管她受到空明老和尚的庇护,寮主不会无缘无故来搜她的屋子。
同住的四个小女寺奴,她们也会趁着这方便,天天偷吃,万一被发现全推到她身上。反正寮主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当时出了大事。
寮主选出来洗澡换衣的四个小寺奴不见了。
他早就准备着,要送他们进僧官房里当侍童四个漂亮男孩子全逃走了。
气急败坏,又担心无法向僧官交待的寮主暗暗找了僧兵头目。于是,上百名的僧兵包围翻遍了整个后寺,他们在屋前屋后开始找人。
而她的屋子里,却正藏着三郎季辰虎。
那一晚,九岁的季辰虎,又一次走了二十里山路半夜来到了驻马寺。他从寺外钻狸洞来看她。
他老是担心,她是不是被和尚咒杀了。隔几天看一眼,他才放心。
所以无论阿池躲在另一面的窗外怎么哭泣,她都捂着三郎的嘴没有出声。
她太清楚:
阿池那四个男孩子,是当时寺奴里最漂亮的几个。如果找不回来,寮主一定会找别的男孩子代替。
她不能冒这个险。
要知道季辰虎长大后虽然是个彪形大汉,他从小让人印象深刻的也是他凶蛮的神情。
但只要他闭着嘴不耍酒疯不打架,别人一看他的脸就知道:
他和她季青辰果然是一个妈生的。
他只要束发戴冠,披袍佩玉,即使是与唐坊最好看的坊女许淑卿站在一起,宋商们也会夸赞他们珠联壁合,天生一对。
她还记得,三郎当时嘴里塞满了她偷来的油面佛果子,被她捂得几乎喘不上气,他被憋得直朝她瞪眼。
她更记得,阿池在墙角那渐渐绝望,终于消失了的拍打声。
还有,他的哭声。
十年过后,他凭借着年少时得到的管事僧的宠爱,虽然无法剃席出家,却也成为了寺奴寮的管事。
他的父母家人,也在村子里得到了庇护。
只是不知道,他当初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还在村子里等他?她是不是按当初和他的约定,等他在驻马寺里攒到了三袋粟米,会学了念经和医术,他
就可以白天背着粟米送到她家,晚上去她家走婚过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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