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的人,他的心里只有恐惧,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恐惧,没有余地防抗,没有余地思考,就如同万钧的铅块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起来!起来呀!”他咬着牙对自己说,“你以前不是这么没用的!邪神你都亲眼见过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杨霜!杨霜啊!你要是听得见,就给我起来!”
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周问鹤的身体又燃起了抗争的斗志,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抬起眼睛,直面这个在他心中掀起山崩海啸的恐惧之源。
白牡丹是个美人,但并没有道人原先预料得那么倾国倾城。她脸有点长,颧骨有点高,眼睛也略显小。她的美更多在于气质,尤其在这一袭白衣,一把绢伞的衬托下,她更有一种夺目的魅力。夕阳的余晖下,道人发现她的左眼眼底隐隐有着一抹海蓝。
“我不明白,你到底给了彭和尚什么好处,让他出卖我们的行踪。”
“你弄错了。”白牡丹巧笑道,“是彭和尚出了一百两黄金,要我把你们两人驱赶到君山岛。”
周问鹤愣了一下,接着,他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泥塘里。一片泥点子洒下来,他身上半寸干净之处都找不到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冲淡了恐惧,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眼前的白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她连笑声都那么好听,而且没有一般女人修饰过的痕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啊?周问鹤?”
这是第二个叫出他名字的人了,周问鹤却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在他眼里,这女人早就有了鬼神之能。他缓缓从水洼里站起来,默祷自己千万不要摔跟头。站起来的这个过程他感觉用了好几年,但最后他还是成功地与那个女人相对而立。
“白姑娘,你知道吗。”道人纵然一身的狼狈,却挂着胜利者的微笑,“你原先让我非常困惑,你到底是不是人?但是,我已经想通了。”
“怎么?”
“你是人,只是跟我们不一样,是另一种人,就像是唐时西子湖畔那栋水下大宅中的东西……”
“涂家人。”白牡丹笑盈盈地说,她的笑容既不谄媚,也不做作,不是天姿国色,但依旧是充满了气质,“我跟他们正好相反,他们是后退,我是前进。”
“什么?”道人这下彻底听不懂了,疑惑甚至冲淡了他的恐惧。
“你相不相信,一切活物,我们现在所见,并非他们原本的样子?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活物为了生存,就只有演化成更适合这个世界的模样。而变化并不容易,有时候,经过漫长的积累,他们所等待的,就是一次飞跃。”白牡丹的笑意更深了,他一定从道人的迷惘里获得了巨大的优越感,“而我,就是那次飞跃。”
“所以,还是我一开始的直觉对。”道人尽量学着莫声谷那嘲弄的语气,“你确实不是人。”
白牡丹笑而不语,她或许在思考要用哪只手指摁死眼前脆弱的人类。
“但是,我不明白,谁给你灌输的这种理念,”发现自己学不会师叔那套后,周问鹤咬着牙恨恨地问,“谁跟你说的鸟兽鱼虫都在演化不断,谁又跟你说,你就是那个飞跃!”
这个想法,其实周问鹤不是第一次听到,很久之前,他师父于睿就对他说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他师父只是异想天开地灵光一闪,当个笑话一样讲给弟子听,弟子听完也就忘记了,然而今天从白牡丹口里说出,道人一下子就觉得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或许在那压倒性的恐惧下,连怀疑也无处容身了吧。
“那是……”出乎道人的意料,那女人脸上竟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仿佛其中有些事,她也无法确定,“我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