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逃跑了,是古农送他走的,古农回来说他安全抵达苏门答腊东岸,也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古农对我们有恩,没有他相助,你爹我和三牛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以后咱们得报答他。望洋都记住了。望洋也常一边干活一边跟爹叙说他离家后家乡的事。
热带地方种稻谷一年可以三熟,收了稻子,放干水,剩下的禾杆烧了当肥料。天成琢磨着,如果要种三季稻,怕土地肥力不够,得想法子往地里添肥。自家沤的肥只够菜园子用,他就打集市里公共厕所的主意。
天成去找甲必丹,说集市公厕太脏,太臭,由他去清理行不行。甲必丹说,你愿意清理太好了,每个月给你二盾钱,只要每星期掏一次,行不?天成想:在家乡,庄稼人天没亮就背上粪筐和粪夹,从村头走到村尾,只要发现地上有狗屎粒,就当宝赶紧捡到粪筐里,自家的人粪哪舍得给别人?出门想拉屎,也得憋住回自己的粪坑拉,粪肥不够的话,还得自己花钱买才行,而这里去掏厕所还给钱,这不是更好吗?这样,他每星期就去掏一次公厕,他不怕苦累也不嫌脏臭,盘算着,一年下来,就增加二十四盾的收入,五年就多出一百二十盾,这钱挣得不比在巴力容易吗?
这些粪肥混合草木灰肥,再盖上土,沤熟了施在田里,父子俩不怕日晒不怕流汗,每天起早摸黑,土地也给他们丰厚的回报,这里的地本来就肥,加上天成父子施了肥,庄稼长势很旺,收成也好。打下了谷子,碾成了米,天成给当地的侨生甲必丹送去一麻袋米,甲必丹就不找他的麻烦。逢当地的解禁节,天成不忘买几斤上好的牛肉、一条好看的巴迪布,再带上一袋子新米,给当地族长表示祝贺。族长觉得唐人开荒种地,辛勤劳作,又和睦相处,也满心欢喜。
天成开始要实现第二步计划,古农来的时候,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去集巿上做点小买卖,才能挣钱,才能攒钱回老家。古农支持他的想法,他们合计着做什么小买卖好,天成说就卖粥吧,自己在巴力的大厨房里干过,做饭的手艺还行。古农说他每天捉几条鲜鱼加在粥里会好吃,天成一听,连声说:好,鱼片粥,好。
天成便动手用杂木做了一付挑担,再买一口大锅,再购置一些碗筷物什,每天起大早把菜园子侍弄好了,和儿子望洋挑上担子从后山去巴杀,担子一头在木架子上安放一口大锅,另一头挑的是劈柴、米、酱油、盐、碗筷等物,到巴杀找个地方把担子放下,便烧火把米倒进锅里煮粥,他先把米泡了一会儿,开锅后加几滴自己熬炼的猪油,那样煮出来的粥爽滑粘稠可口,再加一点盐进去,粥就很清香有味。担子那头的小锅里蒸着新鲜的海鱼,他们开始卖粥了。
巴力里的矿工出来逛集巿,他们只能吃些便宜的能填肚子的东西并且解解馋,就停在天成的粥担子前,天成招呼着:来一碗,新米熬的鱼片粥,不贵,二仙一碗。他盛满一碗粥,从蒸锅里夹两片鱼肉,加上切碎的腌萝卜,再撒点葱花,滴几滴酱油,矿工们接过来就觉得香,唿噜几下就吃完。连说好吃。在巴力里根本吃不到这种新米,也吃不到新鲜的鱼,一碗糟米粥加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咸鱼干就要五仙钱,天成的粥又香又便宜,矿工们吃得起。
一传十,十传百,矿工大多认识天成,都来买他的粥吃,有的吃完一碗,等要回去时再来吃一碗。天成见到熟人就问:阿庆呢?怎没见他出来?叫他来我这吃碗粥,我不要他给钱。别人叹了口气:唉,他命不好,没熬过来......天成愣住了:他?别人告诉他:你脱身没多久,那天上工,他拖着装满锡土的筐,没出巷道就动不了了,别人发现他时,身体早就冰凉了,他是累死、憋死的。*
*据印尼华侨史料上记载,当年的矿工由于在没有任何防护下长期在矿窑里劳作,
吸入过多的泥尘而致“尘肺病”,且得不到任何治疗,最后是累死、憋死的。
天成的心抽紧了。它对那次救了阿庆甚至感到负疚,心想:我到底还是没救你啊,兄弟,反而是让你再多遭罪受,假如那时你就撒手而去,你不就少受这些日子的苦吗?唉,卖身的华工苦啊,苦到不该再活下去了,死了反倒解脱了。这是什么世道!
遇到与天成相处久的矿工,天成会给他把粥盛得满满一大碗,再添加佐料,加片鱼肉、加点萝卜和葱花,说:都是老哥了,互相关照。他们要是没钱,天成也没要。矿工们都喜欢来他的挑担前唠几句巴力里的事,唠心里的苦闷,天成总是安慰他们:自己保重,总有出头的时候。
天成的粥生意太火了,赶上巴杀日,一锅粥都不够卖,还有人等着第二锅熬熟了吃完才走。父子俩把粥留着卖钱,自己舍不得多吃,天成自己总是只盛半碗粥就点萝卜再啃带来的番薯就算一顿饭了,可是对儿子,他会注意要望洋多吃、要吃饱。卖完粥回自己住的地方,还忙乎菜地、养的鸡兔、准备第二天的营生。他们忙得心情舒畅,虽然一碗粥只卖二仙钱,这样攒下的钱也慢慢地积多了,比在巴力里多出几倍,这都是父子俩的辛苦钱啊!
古农的朋友看到天成父子种水稻收获不小,也来垦荒开田,他们向天成请教怎么播种怎么插秧,原来当地土族都过刀耕火种的日子,如今也慢慢的学会怎样精耕细作。过了几年,后山也渐渐人气兴旺起来,来垦荒建亚答屋的人多了,也有从唐山过来的老客和新客,菜园子、水田多起来了,村落也慢慢地活泛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