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海域……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突然冒出许多军民。他们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扭秧歌,跑旱船,欢声笑语响成一片,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用民族精神凝聚起来的伟力,是不可战胜的。不一会儿,老百姓抬着整猪整羊,细米白面,成群结队来到提督衙门,慰劳陆海官兵。丁汝昌、戴宗骞等官员出来接见,双方握手言欢,欢乐无比。
丁军门发表简短讲话:“乡亲们,这只是一次小胜,不值得骄傲,也不敢骄傲,小日本会卷土重来的,我官兵严阵以待,誓与海岛共存亡!”
乡亲们喊:“丁军门,说得好啊,我们信得过你,你不会给中国人丢脸的!”“丁军门,让俺们参战吧,小日本太可恶了!”“对,算上俺一份儿!”“还有俺!”丁汝昌说:“乡亲们,我谢谢你们,打起仗来,会很残酷的,你们还是躲避一时吧,把守岛任务交给我们吧。”
从留学归国,到重回威海,段祺瑞已执教4年。他一直任总教习及帮办,唯一一次升迁是去年,才把“代”字去掉。大概因为这个职务太不起眼,没有人想到他,只有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或上边来人检查武备学堂工作时,那些高官才来学堂慷慨陈词一通,敷衍塞责一番。唯一使段祺瑞风光的是他娴熟的德语水平,每每当局同德人谈军火生意,德人来要塞参观,都请他做翻译,熟练的德语令来宾盛赞不已。而来的德国人不是他的老师,便是他的同学,这时,他的虚荣心多少得到一些满足。时过境迁便无人问津。学堂照样缺少经费,缺乏师资,缺少设备……4年来,段祺瑞为兵营培养优秀人才几百名。他们来自威海部队也来自山东半岛驻军。这些毕业生回队后,大多当了炮兵,有的当了棚长、排长。虽然那些出身行伍的“丘入们”,不愿意正视或重用他们,但对他们的能力却不能视而不见……段祺瑞害怕战争,但又庆幸战争。往日,为学兵来炮台或兵营实习、见习,他不知费多少唇舌,到头来对学生这不让捅,那不让动。学兵们想站在望远镜前望一眼大海,登一登战舰都十分困难,要想打几炮,更比登天还难。
今天,由于战争吃紧,急需人手,张文宣把学兵们分配到刘公岛5座关键炮台充当炮兵,段祺瑞占据中间一座炮台就近指挥,正式接受战争洗礼。
1月0日,也就是甲午岁尾1月9。这天黎明,日军完成了对威海卫的合围,开始从海上、陆上发起猛攻。攻击重点一是南邦炮台,一是港内舰队。战争打得异常激烈,成百上千发炮弹,冰雹般向要塞、码头倾泻;要塞的00多门大炮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发泻着威慑与仇恨。轰然的响声像飓风,像海啸,不分彼此,响成一片,强烈震憾着天空大地,巨大的冲击波,巨大的爆炸力,残酷地、疯狂地改变着要塞、码头的容颜……段祺瑞并不害怕,他觉得只有今天才真正体会人生的价值和寒窗苦读的真谛。他沉着、冷静地坐在瞄准镜前,准确地指挥着学兵。“轰、轰”,一颗颗炮弹带着仇恨飞向敌群,飞向敌舰,给敌人造成毁灭性打击。官兵们高呼:“打得好!”“打中了!”“段帮办好样儿的!”……在敌人水陆夹击下,丁汝昌一丝不乱。他把舰队分成两队,呈犄角之势。他本人登上靖远舰,率镇南、镇西、镇北、镇边诸舰,猛烈打击向日岛南岸进攻的日军;同时,命令刘步蟾指挥下的诸舰,与刘公岛各炮台配合,全力打击海上目标,捍卫着要塞的每一寸土地。早在月前的9月19日黄海海战中,丁汝昌身负重伤,部下想把他抬进舱房休养治疗,遭到严词拒绝,伤口包扎后仍坐在甲板上指挥战斗,大大鼓舞了官兵士气,激战5小时,他坐了5小时,重创日本联合舰队,迫使其仓皇逃窜,表现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今天,他的伤并未痊愈,整复后的腿骨和肋骨,依然常常作疼,但他从未把疼痛的苦脸示于他的部下……中午,正当双方炮火最猛烈的时候,由戴宗骞负责,刘超佩、刘澎德具体指挥的日岛,南邦上0多门大炮突然哑了。这是为什么?众官兵连连发问,茫然不解……六生死存亡之战段祺瑞举起望远镜一看:南邦炮台换上膏药旗,在烟雾弥漫的天空特别刺眼。他叫道:“同学们,日岛南岸被敌人占领了!中国领土绝不允许野兽指染,给我开炮,开炮,把那几贴烂膏药给我打下来!”
“轰、轰”,炮弹带着啸音飞向敌群,一面面膏药旗化成碎片,消失在天际烟尘中。
敌人的愤怒,从密集的炮火中发泄出来,给学兵们踞守的炮台造成重大创伤,几个学员伤亡。段祺瑞也几处受伤,耳朵震的什么也听不见。师生们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加紧赶修工事,修理火炮,运送弹药,沉着紧张地打击敌人。
战争越发残酷和胶着。学兵们饿了啃凉干粮,渴了喝凉开水,困了累了轮流打个盹儿。他们满脸漆黑,周身血污,衣衫褴褛,脸上、手上冻了许多血口子。常因炮火太猛,水饭送不上来,只好饿着肚子战斗,但没有人叫苦。他们减员甚多,伤亡惨重,许多学兵带伤坚持战斗,怎么动员也不肯下火线。平常不苟言笑的段祺瑞,也变得富有人情味。
次日晚是新年除夕。往年这个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品小吃,说笑谈天,尽享天伦之乐;今天,人们不得不挤在潮湿憋闷的炮台里,掩体里,闻着呛人的硝烟,听着震耳的炮声,看着战友们流血牺牲……炮声停了。大地沉浸在深山幽谷般的死寂中。稍有战争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拼杀和伤亡正在酝酿之中。段祺瑞把打盹的同学叫醒,让他们认真观察漆黑的夜,仔细聆听可能招致突变的声响,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
“站住!干什么的?”“张文宣!”“张大人,这么危险您不该来呀。”“来跟你们过除夕呀——把吃食拿上来!”“喂,张大人看我们来了——”
炮台内外一片欢腾。段祺瑞和同学们一齐迎出来,给张大人敬礼,问安。张文宣用柔和而响亮的胸音说:“同学们,弟兄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打得很好,很勇敢,我代表总部感谢你们!等胜利了我给你们请功。我带来几坛白酒,跟大家一起过个有特殊意义的新年,拿酒来!”
说罢,卫兵抬过两坛白酒和一些香肠、猪头肉。官兵们兴高采烈拿来搪瓷缸、搪瓷碗,让卫兵一一倒满,每人分到一段香肠,一块猪头肉,张文宣率先举起碗,在地上洒了一些,说:“弟兄们,为胜利,为军人荣誉——干杯!”
“干杯!”“干杯!”……“叮叮咣咣”一阵缸、碗乱响之后,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刹时,头晕目眩,气冲牛斗。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喊,有人叫……张文宣感情深沉地说:“孩子们,我不得不如实地告诉你们:日岛失守了……”沉吟片刻,似乎在让部下消化这震惊与恐惧……战斗经过是这样的:日军逼近日岛前,戴宗骞曾派刘澎德率两营清兵前往荣城路上狙击。戴的决策本无可厚非,假如刘澎德也能像嵩武军管带孙万龄那样,虽装备劣势,但不计生死,拼死一搏,敌人也许不会如此顺利进军威海。而刘澎德贪生怕死,畏敌如虎,在桥口和虎山两战两败,贻误战机。另一分统刘超佩更可恶,开战不久,就弃4000名巩军于不顾,自己乘船逃离战场,逃至烟台家中避难。巩军爱国将士虽失去主帅,却不坠报国之志,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一次次打退敌人进攻,直到与敌人展开肉搏战,追逐战,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巩军也有000人伤亡。日岛南岸成了血岸,海水成了血水……刘超佩逃跑后,作为日岛总统官的戴宗骞,本应率部反击,夺回失地;但他见敌势凶猛,开战不久下令撤出南岸,退守日岛北岸。这样陷于腹背受敌,前后夹击的困境。而北岸守军对戴宗骞长年克扣军饷,早已恨之入骨,几度催饷,不但不给,反遭残酷镇压。因此,稍作抵抗即一哄而散,戴宗骞身边仅剩十几个人!他知道怎么也难免一死,于是吞服鸦片自尽……最后,张文宣坚定而悲壮地说:“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泰山,或轻于鸿毛。让我们死得像个英雄、像条好汉,像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午夜,紧急军事会议在营务处本部小会议室举行。
丁汝昌掷地有声地说:“诸位,敌人攻陷日岛,封锁了东西海岸,刘公岛成了孤岛。我决定绝一死战以谢国人。今人后人都在看着我们,我们绝不做有损国格人格的事情。李中堂、李秉衡大人不会坐视,定会派援军接应我们,只要我们苦战三日,战局定会改观。下面,请张大人讲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