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好妻妾,交代过粗使丫头,这才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看小六子,“咋了,现在心里不安了?”
“不是,没有,”小六子搔搔头发,窘迫地扫视着四周,“就是那个,如果咱们和他么闹翻了,去草原上多一个高手,百户你就周全不少,”
看来,亲卫们的眼睛里也没掺沙子,萧夜微微点头,拍拍小六子结实的肩头,有些事,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准备出发了,”
队伍很快收拾停当,正要向老羊口火墩出发,就有坠后戒备的亲卫来报,南岸发现了三个人影,看样子像是平民,正在过河。
“哦,现在还有人敢于零散地来石关屯,要不就是想去那个后山工坊了,”萧夜奇怪地一调马头,上了高地,看着那三个试图过河的人;一看之下,他就更为奇怪了。
一个黑脸汉子,破衣烂衫,腰里挂着一把砍柴刀,赤脚把两个看似羸弱书生模样的人,引着小心地趟过河,虽然相貌相差甚大,但三人之间的默契还是让萧夜眼角为之一跳。
两个书生拿着木棍,走在黑脸汉子身侧,不近不远,又能方便的支援,同时两人可以相互帮扶;而走在前面的汉子不停滴用木棍试探河底的淤泥,嘴里在连连说着什么。
“锥型阵法?”觉得自己有些多疑的萧夜,对这个阵法十分熟悉,他手下的军士早就演练透了这般的小队阵法,现在突然看见,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小六子,去,把他们带过来,”萧夜好奇之下,扭头招呼了小六子一句;亲卫队长正在指派众弟兄戒备车队,见百户喊他,赶忙应了一声,上马跟着后卫向河岸边跑去。
萧夜这么突然的一手,即将开动的队伍停下了,但跟在嫂子马车旁的左石,见哥哥挥手示意,遂高声喝叫,“队伍出发,去老羊口火墩,”
很快,三个渡过西龙河的人被带到了萧夜面前,站在战马前的西门百户,手里的马鞭啪啪地敲着自己的软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个有点狼狈的外来客。
黑大个白色的短褂已经成了灰色,宽大的黑色粗布长裤,膝盖上面两个蓝色的大补丁,脚上的布鞋露出了黑乎乎的大拇指;虽然一脸憔悴,但机警的眼睛毫不胆怯地盯着萧夜。
瞧了瞧他手里紧攥的木棍,萧夜撇嘴笑笑,再看另两个人,他俩明显的书生大半,青袍上也缀着几片补丁,背着小小的包袱。
“本官西门百户,你们是何人?因何到此?所为何事?”大量了好一会,萧夜凝声问道,“是否需要本官相助?”
他连续的问话,让黑大个一愣,矮个子的书生也是微微顿了下,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一亮,嘴巴动了动,却是一同看向了中等个的书生;很明显,这个个头中等的年轻书生,是他们的主心骨。
书生也不犹豫,上前拱手施礼,“学生李寻乌,甘肃镇李家村人氏,早就听过西门百户的声誉,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他的话让萧夜稍稍不悦起来,拍马屁的话他也听过,但一个陌生人上来就是一顿吹捧,他可不敢苟同。
“哦?本官的声誉,传得有那么远,还真是让人欢喜了,”嘴上说着,萧夜盯着这个转移话题的书生,“还是先回答本官的话再说其他,”
要不是看他们三个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他的马鞭就抽上去了,这年月,敢于打岔问话的人,都是有品阶的,但他们明显没有,那就是找抽了。
见萧夜不耐烦的样子,书生就知道面前的百户没耐性和他盘恒,遂也不废话,”上月,石关屯军士张安林父子,来我们村,村里两个失散多年的李家子弟,战死鞑子刀下,他们带来了抚恤银,”
这一番话,让萧夜脸色缓和了很多,李寻乌说的事他知道,“那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何事?”
黑大个见李寻乌踌躇的样子,忍不住大声说道,“百户大人,我等是来投靠你的,就算是当军户也行,只要能吃饱,”他咋咋呼呼的架势,李寻乌皱眉不已,萧夜却是淡淡地笑了。
“投靠?我这里可是比虎而邻,鞑子的弯刀随时就能见到,吃饱饭的代价不是你等能想象的,”萧夜轻轻摇头,“小六子,拿点碎银,让他们去吧,”
说罢,萧夜转身拉过战马,翻身上马;旁边虎视眈眈的小六子,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随手拉过身后的背包,刺啦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厚厚的银票,还有小堆的碎银。
毫不忌讳地露出大量钱财,或许只有小六子这种人愿意显摆的,以前穷的连铜钱都没几个,现在身上可是随时带着上千两的财富,小六子底气十足。
当然,要是和百户夫人马车里的那个匣子里的银票相比,他这点钱就不算多了,萧夜此刻的身家可是按万两银子齐身的。
黑大个和矮个书生,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小六子的背包,吸引他们的,不是那个从未见过的金属拉链,而是里面那厚厚的银票。
只有李寻乌,对银票视而不见,视线一直紧随着萧夜的背影,见萧夜随手打发了他们,顿时就着急了,要不是身旁有亲卫盯着,他肯定会冲上去;“西门百户,今夏,甘肃镇附近久旱无雨,我等已然是家徒四壁,走投无路了,”
见马上的萧夜转过视线,看着自己,李寻乌悲声道,“地无可收,赋税又加,我李寻乌是要给李家村的乡亲找条活路啊,”按他的性子,自是饿死也不愿求人,但村里几百口子人的性命,可是就捏在自己的手里,容不得半点的大意。
更为重要的是,被关在甘肃镇官衙大牢里的表哥,真的是挨不过几天了,求路无门的李寻乌,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年轻的百户身上。
“这,李寻乌,此话当真?”萧夜脸色微微一动,冷冷地扫了眼这个悲切的书生,“我西门石道眼里揉不得沙子,”他的怀疑,让李寻乌面色微红,手指萧夜眼睛瞪了起来。
“是了,李大哥说的是真的,”见李寻乌的臭脾气又要爆发了,黑大个和矮个书生,赶忙上前拉住了李寻乌,交口抢着证实。
萧夜坐在马上,骗着脑袋想了想,“那好,先说说你们有何本事,我西门石道不救无用之人,”
“西门百户此言差矣,百姓无不可用之人,只有无用之官吏,”李寻乌冷冰冰地顶了萧夜一句,抛下手里的树枝,束手仰天,“没想到,甘肃镇官府无能,这荒野也看不到怜悯百姓之人,”
啪,萧夜手里的马鞭挽了个鞭花,劈头就要去抽这个死硬的家伙,黑大个和矮个书生却是丢下手里的木棍,挡在了李寻乌身前,冲着萧夜闭眼拱手,准备替李寻乌挨这顿鞭子了。
“呵,够胆,”萧夜见状,悻悻地放下马鞭,一横马头,“怜悯仁慈,与我无关,只要本官治下饿不死人,其他的本官管不着,给你等半柱香时间,说与不说随便,”
“百户大人,小的叫李山,自幼习武,练的一手拳术,”黑大个李山,看似粗莽,实则粗中有细,连声喊道。
“百户大人,学生李信安,乡试童生,木匠活不在话下,”矮个子李信安接口说道,最后一句话让他不由得满脸通红。好在,其他的亲卫并未因此讥笑于他,让李信安稍稍松了口气。
萧夜居高临下看着李寻乌,这个身有傲骨的书生,初见面就把他气得够呛,还啥的荒野也看不到怜悯百姓之人,真真是读书傻了吧。
“秀才李寻乌,手无缚鸡之力,空有腹中半部论语,”不屑地横了眼萧夜,李寻乌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匠户的活计本书生干不了,军户嘛,百户你看着办,”
寻常办法不起作用,也只能刺激你一下了,李寻乌心里暗叹一声,李家村的老少,自己的表哥,可是没法过这个冬天了。
萧夜曾经听岳父聊天时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当时他还一笑了之,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听见了这句话,遂俯下身子,上下再次打量几眼李寻乌,也没看出有多大的异常来。
盯着李寻乌看了好一会,萧夜沉声说道,“半部论语换一村人的活命,好打算,”话里的意思,让李寻乌半阖的眼睛,突地瞪圆了。原来,人家不是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不愿多关闲事而已。
“行了,我现在不经管石关屯,但老羊口还能给你们吃饱饭,只要不是废人就行,”萧夜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你们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丢下这句话后,扬鞭打马而去。
“哎,百户大人,给点吃的先,我们饿了一天了,”李山见萧夜直接走了,急的直接就蹦起来,惹得旁边的李信安躲得老远,很无奈地扭过脸去。
“咳咳,”小六子一抬下巴,旁边的亲卫忍着笑意,掏出一个布包,上前塞给了李山,“先垫垫肚子,”
“哦,谢了兄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布包,李山才醒悟过来,原来西门百户答应他们留下了,连声地道谢。小六子见这个鲁莽的汉子竟然不先打开布包,而是给亲卫道谢,心里悄然一动。
“李大哥,咱们有吃的了,”拿着布包,李山欢喜地跑到李寻乌跟前,小心地打开满是油渍的布包,露出一大块煮的透香的马肉。
足足五斤的马肉,三个人吃的速度极快,哪怕李寻乌想斯文些慢点吃,也挡不住从喉咙里伸出的小手,嘴巴囫囵咀嚼几下,一块带筋的肉块就下了肚。
要不是有亲卫好心递上水葫芦,三个狼吞虎咽的家伙差点就被马肉给噎死当场,不过,水葫芦里装着的麦酒,直接就让李信安眼泪婆娑;一年了,酒肉未沾,这些军士倒是好命,吃的比村里的李财主还好。
吃饱喝足,骑上亲卫的备马,三人摇摇晃晃夹在马队当中,隆隆地向老羊口跑去,西北边地,几乎人人都能骑马,就是技艺好赖不同罢了。
沿着栽有黄连树的大道,追上大队人马,又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众人终于看见了矗立在山丘高坡上的火墩。
从高空俯瞰,以石关屯所处的石山为中心,藤草向四周蔓延最远已经到了五十里外,距离石关屯最近的两个火墩,已经被藤草漫过。
要不是火墩旗官离工坊区近,讨来了黄连树枝干栽到路旁,两个火墩里的军士,外出都成了问题。
老羊口火墩被大片的翠绿包围,只有北面的高山深壑,藤草扩展的速度慢些,但也逼近了王猛他们的马道石堡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