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兹克就要来临了!他们采集着沙漠的丰饶物产。他们掳走了藏在沙漠深处的财富。看哪,他们仍然在继续邪恶的工作。教义是这么说的:‘我站在沙漠上,看到沙地中跃起一只野兽,在那只野兽的头上镌刻着上帝的名字!’”
人群发出一阵愤怒的低语,人们举起拳头挥舞着。
“他在干什么?”法拉肯小声问道。
“我也想知道。”厄莉娅说道。她一只手抚住胸口,感受着此刻的紧张和刺激。如果他再继续说下去,人群就要对朝圣者动手了!
然而传教士却半转了个身,空洞的眼窝对准神庙,伸出手,指着高处厄莉娅寓所的窗户。“还有一个对上帝的亵渎,”他叫喊道,“亵渎!亵渎者就是厄莉娅!”
整个广场陷入震惊后的寂静。
厄莉娅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知道人群看不到她,但仍然感觉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那么无助。她脑子里那个想安慰她的声音与她的心跳在相互较量。她只能定定地看着底下那场精彩的演出。传教士仍然保持着他的手势。
然而,他所说的话已经让教士们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们打破了沉默,发出愤怒的呼喊,向台阶下冲去,把沿途的人撞得直往两边倒。他们开始行动,人群也作出了反应,如同波浪般向台阶上冲去,将站在前头的几个旁观者冲得七倒八歪。波浪卷住了传教士,把他和年轻的向导冲散了。随后,人群中伸出一只套着黄色衣袖的胳膊,与那只胳膊相连的手挥舞着一把晶牙匕。她看到那把刀刺了下去,扎进传教士的胸膛。
神庙大门关闭时发出的巨响把厄莉娅从震惊中拽了回来。卫兵这么做显然是为了防止人群冲击神庙。但人们已经后退了,在台阶上围着一个坍缩的物体站成了一个圈。可怕的宁静笼罩着广场。厄莉娅看到了很多尸体,但只有那一具单独躺在那儿。
人群发出痛苦的叫喊声:“穆阿迪布!他们杀了穆阿迪布!”
“上帝啊,”厄莉娅颤抖着,“上帝啊。”
“已经晚了,不是吗?”杰西卡说道。
厄莉娅转了个身,注意到法拉肯被吓了一跳——他看到了她脸上狂怒的表情。“他们杀死了保罗!”厄莉娅尖叫道,“那是你的儿子!当那些人证实了这一点之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杰西卡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维持了很长时间。厄莉娅告诉她的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法拉肯伸出手拍了拍她,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夫人。”他说。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同情,杰西卡真想在这个声音的簇拥下死去。她看看厄莉娅脸上阴沉的怒容,再看看法拉肯表现出的同情,不禁想:或许我教得太出色了。
厄莉娅的话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杰西卡记得传教士声音中的每个语调,从中听到了自己的技巧。她花了多年时间来培养那个人。他注定要成为皇帝,现在却躺在神庙台阶前那张血淋淋的垫子上。
欲望让我变得盲目,杰西卡想。
厄莉娅向一个助手示意道:“把甘尼玛带来。”
杰西卡强迫自己理解那几个词的意思。甘尼玛?为什么现在带甘尼玛?
助手转身向外屋的大门走去。她想下令将门闩打开,但话还没有出口,整扇门就鼓了起来。铰链崩裂了,门闩也弹在一边。由厚钢板制成、能抵挡可怕能量的大门,“砰”的一声倒在屋内。卫兵们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倒下的大门,纷纷拔出了武器。
杰西卡和法拉肯的保镖紧紧围住这位科瑞诺王子。
然而门框下只是站着两个小孩:甘尼玛站在左边,身穿着黑色的婚礼长袍;雷托站在右边,沾满沙漠污渍的白色长袍覆盖着一件灰色的紧身蒸馏服。
厄莉娅站在倒下的门旁,看着这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家族成员都在这儿欢迎我们。”雷托说道,“祖母。”他朝杰西卡点了点
头,然后又将注意力转到科瑞诺王子身上,“这位一定是法拉肯王子。欢迎来到厄拉科斯,王子。”
甘尼玛的眼神显得空荡荡的。她的右手抓住挂在腰间的仪式用晶牙匕,显出想从雷托手中挣脱的意思。雷托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的整个身体随之晃动起来。
“看着我,家人们,”雷托说道,“我是阿瑞,厄崔迪家族的雄狮。还有这位——”他又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的身体再次晃了几下,“这位是阿页,厄崔迪家族的母狮。我们来引导你们走上Sebiw,金色通道。”
甘尼玛听到了那个暗语,Sebiw。立刻,被封存的记忆重新流回她的意识。记忆整齐地排列着、流淌着,体内母亲的意识在记忆流周围逡巡,她是记忆大门的守卫。此刻,甘尼玛知道自己已经征服了体内喧嚣的过去。她拥有了一扇大门,需要时,她可以透过它观察过去。几个月的自我催眠为她打造了一个安全的堡垒,她可以在堡垒里管理自己的肉身。当她意识到自己站在何处以及和谁站在一起之后,她立刻转向雷托,想向他说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雷托放开了她的手臂。
“你的计划成功了吗?”甘尼玛小声问道。
“一切顺利。”雷托说道。
厄莉娅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冲着站在她左边的一队卫兵喊道:“抓住他们!”
雷托弯下腰,一只手抓起倒在地上的门,把它扔向卫兵。两个卫兵被钉在墙上,剩下的都惊恐地向后退去。这扇门有半吨重,而这个孩子却能把它抛来抛去。
厄莉娅这才意识到门外的走廊里肯定还倒下了更多的卫兵,雷托进来时已经消灭了他们,而且,这个孩子还毁了她那扇牢不可破的门。
看到那两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看到雷托所拥有的力量之后,杰西卡也作出了相同的假设。但是甘尼玛刚才的话触发了她的贝尼·杰瑟里特内心,迫使她集中注意力。
“什么计划?”杰西卡问道。
“金色通道,为了帝国所作的计划,我们的帝国。”雷托说道,他朝法拉肯点了点头,“别把我想得太坏,表亲。我也在为你服务。厄莉娅想让甘尼玛杀了你。我则情愿让你在一定程度上快乐地生活下去。”
厄莉娅朝畏缩在走廊里的卫兵尖叫着:“我命令你们,抓住他们!”
但卫兵们拒绝进入屋子。
“在这儿等着我,妹妹,”雷托说道,“我还有一个讨厌的任务要完成。”他穿过屋子,朝厄莉娅走去。
她在他面前往后退去,缩到一个角落里,蹲下身体,拔出了刀。刀把上绿色的珠宝反射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
雷托继续前进。他空着两只手,但手已经张开,做好了准备。
厄莉娅的刀猛地刺了过来。雷托跳了起来,几乎碰到了天花板。他左腿踢出,踢在她的头上。她四脚朝天跌倒在地,额头留下了一个血痕。晶牙匕从她的手中飞落,顺着地板滑到屋子另一头。厄莉娅慌忙朝它爬去,却发现雷托站在她跟前。
厄莉娅犹豫了一下,回忆起她所受过的一切贝尼·杰瑟里特训练。她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保持着放松的平衡姿态。
雷托继续向她走去。
厄莉娅向左虚晃一招,右肩一旋,踢出右腿,脚尖直戳过去。如果攻击到位,这样一脚可以把人的内脏都踢出来。
雷托用手臂承受了这一踢,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脚,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并在他头部的高度甩动起来。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长袍不断地抽打着她的身体,屋子里充满衣襟鼓风的声音。
其他人都低下头,躲到一边。
厄莉娅不断发出尖叫,但雷托继续挥动着她。渐渐地,她不再发出叫声。
雷托慢慢地把转速降了下来,轻柔地把她放在地板上。她躺在那儿,喘着粗气。
雷托朝她弯下腰。“我本来可以把你甩到墙上,”他说道,“或许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你应该自己作出选择。”
厄莉娅往左右看了看。
“我已经征服了体内的生命,”雷托说道,“看看甘尼吧,她也……”
甘尼玛打断道:“厄莉娅,我可以教你……”
“不!”痛苦的声音来自厄莉娅。她的胸膛起伏不宁,声音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是一个个片段,有的在咒骂,有的在祈求。“看到了吧!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还有“你为什么这么做!发生了什么?”接着是“让他们住嘴!”
杰西卡蒙住眼睛。她感到法拉肯把一只手安慰地放在她肩上。
厄莉娅仍然在咆哮:“我要杀了你!”她体内冲出了歇斯底里的咒骂,“我要喝你的血!”各种语言的声音开始从她的嘴里冒出,乱七八糟,令人费解。
在走廊里挤成一团的卫兵作出沙虫手势,然后用拳头堵住耳朵。她被恶魔附体了!
雷托摇着头。他走到窗户旁,飞快地捶了三下,将牢不可破的水晶强化玻璃捣了个稀巴烂。
厄莉娅的脸上现出一丝狡猾的神色。从那张扭曲的嘴中,杰西卡听到了类似自己的声音,拙劣地模仿着贝尼·杰瑟里特的音言。“你们所有人!站在那儿别动!”
杰西卡放下双手,发现上面沾满泪水。
厄莉娅翻了个身,吃力地站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她问道。这是她以前的声音,是小厄莉娅那甜美轻快的声音,“为什么你们都那样看着我?”她把祈求的目光对准杰西卡,“母亲,让他们停下。”
杰西卡能做的只是摇了摇头,她已经被极端的恐惧攫住了。贝尼·杰瑟里特所有那些古老的警告都变成了现实。她看着并肩站在厄莉娅身旁的雷托和甘尼玛。对这对可怜的双胞胎来说,这些警告究竟又意味着什么?
“祖母,”雷托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我们非得进行魔道审判吗?”
“你有什么权力谈审判?”厄莉娅的声音变成一个男子的声音,那是个暴躁的男子、专制的男子、好色放纵的男子。
雷托和甘尼玛都听出了这个声音。老哈克南男爵。同样的声音也在甘尼玛的脑海中响起,但她体内的大门关闭了,她能感到母亲守卫在门口。
杰西卡仍然保持着沉默。
“那么由我来作出决定吧。”雷托说道,“选择权是你的,厄莉娅。魔道审判,或者……”他朝破碎的窗户扬了扬头。
“你有什么权力给我选择?”厄莉娅问道。仍然是老男爵的声音。
“魔鬼!”甘尼玛尖叫道,“让她自己作出选择!”
“母亲,”厄莉娅用小女孩的声音恳求道,“母亲,他们在干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办?帮帮我。”
“你自己帮助自己吧。”雷托命令道。随即,在刹那间,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姑姑破碎的影像,她透过那双眼睛无助地看着自己。影像很快消失。她的身体动了起来,像根棍子一样僵硬而又艰难地走着。她摇摇晃晃,不断摔倒,不断转身回来,而后又不断地转身继续前进。离窗户越来越近了。
老男爵的声音从她的嘴唇中发疯般涌出。“停下!停下,我说!我命令你!停下!感觉一下这个!”厄莉娅伸手抱住头,跌跌撞撞地来到窗前。她把腿靠在窗台上,那个声音仍然在咆哮。“别这么做!停下,我能帮你!我有个计划。听我说。停下,我说。等等!”厄莉娅把手从头上拿开,抓住破损的窗扉。她猛地一用力,把自己拉离窗台,消失在窗外。她摔下去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发出尖叫。
他们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叫,随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雷托看着杰西卡:“我们告诉过你,要怜悯她。”
杰西卡转身将脸埋在法拉肯的上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