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瞧这水,也总是趋向那无所定形啊!”回头看看这冷泉,那岩间水汽凝成的圆润水滴,正从那倒垂的石笋尖上,滴落下来,在底下光滑的青石上面撞碎,向四处飞溅起晶莹的水花。正是心中有感,便触目成情。现在醒言脑子里,总是萦绕着那万物皆归混沌的念头,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循着这个理儿一番联想。正在少年心中感慨之时,却突然觉得面前寒气一现,然后便看到眼前石笋上,那颗正自悠悠然然、便快要落下的水滴,却忽地凝住不动,滞锢在那里,便似那鲛人的眼泪一般,已是凝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咦?”
回头一看,却是那琼肜小女娃儿,正对着自己扮着鬼脸,嘻嘻笑道:
“又见哥哥发呆,便来吓吓你!”原来是琼肜刚才施了冰冻之术。明白了原委,醒言倒也不以为意。回头看看这颗晶莹小冰珠似滴非滴、将滴未滴的模样,倒觉得甚是有趣——
蓦地,这原本悠悠闲闲的少年,却突然猛一回身,一把拢住正在那儿嬉笑的琼肜,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突然见哥哥这如颠似狂的模样,这位正被不住摇动的娇小女娃,顾不得双肩吃疼,只在那儿连声问道:
“哥哥你怎么了?”见堂主哥哥自方才自己打碎一只陶碗之后,似乎便有些怪怪的;现在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琼肜心中倒甚是担心,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便在那里急声问询。“呃!”
这个乐而忘形的少年,听得少女这一连串急促的问话,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双手,跟琼肜不住地道歉,并解释了方才失态的缘故。
原来,这事儿还真算得上是起因于琼肜又得益于琼肜。初见那只碎陶碗,醒言便忧那人力有穷,万物总归于混沌;方才突见琼肜这小小恶作剧,
少年脑海里却又是灵光一闪——
刹那间,便似那万里的乌云尽皆消散,满天又是那星月交辉!少年现在正是如此想法:既然那水滴可以滴落成散碎的水花,也可以凝成静滞不动的冰珠,这么说来,那向来被认作天地之母、万物本原的纯一混沌,是不是也应该有对应的相反之物?或者说,若以“混沌”为正,那是不是也存在着一个“负”的混沌?若以“混沌”为阳,那应不应该还有一个“阴”之混沌?
正所谓福至心灵,现在醒言便自然而然地联想起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天地灵气是什么?日月菁华是什么?自己那‘炼神化虚’又是什么?”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那天地灵气、那日月菁华、那道家认为的“仙灵之气”,便是那负的“混沌”、阴的“混沌”!而那炼神化虚,便是将充盈于这天地之间的负之混沌,炼化成能够存在于自己身体之内、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负之混沌——也就是那“太华道力”!
现在,一连串的想法,便像走马灯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中不住地闪过:“天地之母,万物之原,为何一定只能是单一的混沌?也许那一正一负、一阴一阳,才是那完整的天地本原!”
“也许,并不必拘泥于天地本原的数目——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一是二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的本原,还是那天地运行之‘道’啊!”
“虽然那生命最后必将终结,但为何我辈生灵仍能存之于世上?究其本因,应该便是在那性命完结之前,世上生灵,都在不停摄入那负的混沌!无论是千年老椿,还是转瞬蜉蝣,都是因为摄入负的混沌,才能存活于世上啊!”
“草木之荣枯,乃草木摄入负之混沌之法;时人之饮啄,乃我辈摄入负之混沌之法;凤凰之涅槃,乃仙禽摄入负之混沌之法。而天下修仙求道的教门,究其本原,也都是要寻那吸纳负之混沌之法,超越生死,将人生匆匆百年,变成千年、万年!”
现在醒言的灵台之中,前所未有的清睿空明:“现在终于懂了,原来那‘炼神化虚’所强调的‘有心无为’,不仅是召唤‘太华道力’的法门,还是那天下修道的至理。若只无为,则最多减缓混沌的到来,并不能真正‘无不为’。清静无为,只可养生而已,并不能长生不老。”
“只有循那‘有心无为’,主动炼化那‘负之混沌’,才真正有可能达到我教道门所追求的最高境地:长生久视!”
……“呃?!”
却说正在醒言瞑目凝思、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止时,却突然觉着眼帘前一阵晦暗明灭——这位正沉浸于凝思天地义理之中的少年,顿时便惊得失声叫道:
“不好!难道真让我悟得天道,便要为老天不容,要将天谴来灭我?!”惶恐之下,赶紧睁眼一瞧——却见那琼肜小女娃,正伸着一只宛如脂玉的小手,在自己眼皮前不住地摇动!还没等醒言说话,却见这琼肜讶道:“咦?哥哥却没睡着?”
“……”“唉!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至道则无言——那真正厉害的天道,又岂能让我随随便便就给悟出来?呵!哪还用担心遭什么天谴哦!”只不过,经得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思潮起伏,却更加坚定了他每晚坚持炼化那天地元灵的决心!
千鸟崖上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流逝。似乎,这山中的岁月,就会这样一直平淡无奇地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在这位四海堂主下山巡察上清宫田产之时,却是听得农人说起,在这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脚下,近来竟有蛇妖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