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漪儿嫩洁的面颊之后,便似在平静的水中投下一粒石子,少女那如羊膏凝脂一般的玉靥上,一点红晕,悄然而起,便似那水涟漪一般,渐渐扩散开来。
现在灵漪儿那双颊之上,便似是飞起了两朵红霞!原来,这位尊贵的龙族公主,在方才从少年胸前滑到枕侧之时,便已醒来。只是,虽然清醒,灵漪儿却丝毫不敢稍动——纵然她往日再是贵宠娇纵,却也从未与其他青年男子,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更别说是同床共枕了。少女察觉出眼下这般羞人情状,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灵漪儿心中正紧张地思索,自己该如何从这已经醒来的少年身旁溜掉!正在埋怨自己昨晚怎么不知不觉便睡着,灵漪儿却忽然觉察到,脸侧一股令人耳热心跳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只觉得自己的面颊上,便被温润地印了一下!呀!想不到这胆大妄为的惫懒少年,方才竟然吻了自己!那处子之身的少女,最是敏感,觉察出少年刚刚做过什么的灵漪儿,此刻不仅晕生红潮,那整个的娇柔身躯,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个不停——若不是紧紧咬住樱唇,便连那玉齿也要上下相击了。“呜!这少年竟还是那般惫懒!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
羞不可抑的少女,现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
而她身旁的少年,却丝毫不晓得灵漪儿这“可怜”情状。醒言心中倒是隐隐觉得,方才自己情不自禁吻那少女的心境,倒与那晚在那马蹄山上吹奏《水龙吟》之时,大略相同。
“嗬!似是发乎自然吧?应不能怪我。”醒言自觉安慰了许多。
虽然觉着刚才那近似于自发的行径,感觉颇为美妙,但醒言还是不住告诫自己:“以后可得小心!如果再做出这种尴尬事体,以这灵漪儿往日的脾性,却还不知道会和自己如何混闹——”“嗬!幸好她睡着,正是懵懂不知!万幸、万幸!”
看来,这位生性豁达无忌的饶州市井少年,对身畔少女这龙宫公主的新身份,并没啥发自内心的敬畏。少年所忌惮的,恐怕还多是少女那往日刁蛮的脾性。
而他近旁这内里正思潮起伏的灵漪儿,半晌未动,这会儿却开始觉着身上颇为不自在起来:
“呜!这死醒言,怎么还不继续睡——这样不敢动,身上好累啊!”“嗯?他该不会……又想来无礼?”心中正自惶急无措,灵漪儿却突然发觉,身畔这无礼少年,正在轻轻揭开罗衾,然后从她身上小心越过。一阵窸窣,那醒言已是穿好鞋履,下得床去。正不知该是喜是恼,灵漪儿忽听得那惫懒少年唤道:“灵漪儿、公主,起床啦。”
终于,少女的苦难到头了!梳洗过后,醒言瞧着周围,只觉着处处透着新奇。免不得,满腔疑惑的少年便向灵漪儿开口询问,问他现下到底是在哪儿。现在已经平复如常的少女,倒也没有瞒他,将自己的身份毫无隐瞒地告诉于他:“醒言,看你胆子大不大,可别被吓坏了哦——我爷爷云中君,你也认识的,他便是那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的四渎龙神。我爹爹则是那鄱阳、洞庭、云梦、洪泽四湖之主。我嘛……别人常常叫我灵漪公主——对啦,还有那暂时分给你一半儿的‘雪笛灵漪’!”
闻
得灵漪此言,醒言稍稍一呆,便忍不住大叫道:
“呀!原来以前看到的那些个志怪传奇,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灵漪儿亲口道来,醒言还是觉得异常震撼。“这么说……我现在就应该是在龙宫里啦?”
“嗯!”少女抿嘴笑笑,点了点头。“那这龙宫又在何处?”
“正在你曾来游玩的鄱阳湖湖底。”“啊?!
“今儿个真是大开眼界啦!“不过……”
兴奋过后,醒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道:“我现在咋回去呢?”“哼哼!回不去啦!出去就会被淹死哦!”灵漪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吓吓这个无礼的少年。“……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吧?否则我怎么能进来呢。”醒言倒是蛮机灵。
“嘻!算你聪明。只是……难道这儿不好吗?这么快便想回去?”骄傲的公主觉着有些想不通。“嗬!这儿当然好啦,贝阙珠宫,闻所未闻。只不过……”少年笑着指指自己:“唉,瞧我,和这儿一比,自惭形秽啊,此非我久留之地也!呵!”“哼!才不信呢,就没见你害羞过!”
“呃……其实是我听说那‘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水底的龙宫不知如何算法……我记挂爹娘啊!”
“原来是害怕这个!真是胆小鬼——告诉你吧,这儿和你那饶州城一样。什么‘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瞎说啦!
“哼哼,既然这么想回去,本公主就发发好心,送你回去吧!”“哈!那多谢了!”瞧着少年那客气的模样,灵漪儿却只觉得一阵没来由地心烦意乱。“那……你稍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再稍微让侍女帮着理个髻儿,一会儿就来!”“好。不着急。”醒言便这样坐在那腰鼓状的镂空白玉凳上,等那灵漪儿出来。只是,这少女口中的“一会儿”,却让醒言等了大半个时辰!
醒言在那儿东张西望瞧新鲜时,不免心下哀叹:“唉,原来这灵漪儿的‘一会儿’,也抵得上人间的半日了——早知道,就预先借本书来看了……”
在少年左等右盼中,那灵漪儿终于出来了。只见她那原本披垂如瀑的乌丝,现已结成双髻如鸦;两绺柔顺的秀发垂髫,分飘于耳畔腮侧。又换上一身嫩黄的裙襦,上面缀着几片水明玉片。行步之间,这些玉片相互碰击作响,听来倒也玲珑悦耳。
如果说,昨晚一身素白宫纱的灵漪儿,是那袖带飘飘的凌波仙子,那现在这身鲜色的黄裙,虽然掩却了几分出尘之意,但却把少女衬托得更加明艳动人。
待现在仔细打量,醒言才发现这灵漪儿身姿颀秀,玉立修长,倒与自己高下相仿,在女孩儿里已算是非常难得了。
灵漪儿倒是言出必践,让醒言等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便带着他往外行去,送他回岸。经过那小院的月亮洞门时,灵漪儿倒似想起什么,便指给少年看那圆月门洞两旁的对联。这对联写的是:
“一泓水随春涨绿,四时湖对夕阳红。”
这对联的字儿,用碧色玉贝镶就,水光映照下似有异彩流动。那字体娟秀清柔,倒也别有一番绮丽的风味。
醒言将这联仔细品味一番,道:“这联娟致婉约,自有一股柔媚风骨。不知这对联是……”“嘻!正是本姑娘撰就!”听得醒言称赞,灵漪儿心里倒也颇为欢喜。
“呵!那小子不才,方才即景生情,也胡乱诌得一个,却非对联,只来相和凑趣。”“好啊,赶快念来听听。”
“好。”醒言轻咳一声,望着灵漪儿,朗声念道:“愿将一湖清泠水,洗尽人间懊恼肠。”言为心声,这句诗儿倒是少年现下心境的真实写照。在这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空明之中,醒言倒也颇能适应,半走半飘,紧紧跟着前面这位灵漪公主,往前行去。一路上,醒言免不得又是一阵东张西望。对于他而言,那稀奇物事太多,两只眼睛都似乎不够用。见少年如此好奇,灵漪儿觉得颇为有趣,倒也不厌其烦地回答少年各种提问,也不管有些提问可笑不可笑。
在路上,他们还偶尔碰上几个身着皮甲、形状怪异的兵士。不过让醒言安心的是,这些个生得奇形怪状,一看便觉得凶神恶煞的兵士,对这灵漪儿倒是执礼甚恭。见他俩过来,绝不上前盘问,只在远远地立住致礼。待醒言灵漪儿二人过去后,才敢开始巡查游弋。
“唉!看来,那清河老头儿倒也并不只是晓得哄人。现下方知,他那句话着实有见地——其理必无,其事或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路行走,感慨万千。很快,醒言灵漪儿二人便来到那层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前。来到此处,灵漪儿停下步来,回头对醒言说道:“这便是鄱阳龙宫的边界了。出得这水膜,便是那鄱阳湖水了。”“呀!那我这一出去,岂不是便被淹死?”“嗯,如果你就这样出去的话,保准被淹死!”“那我昨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那是因为本姑娘在你身上施了法术的缘故。”许是已经熟稔了的缘故,灵漪儿现在在少年面前,倒不常自称“公主”了。“呀!厉害啊!是啥法术?赶快施法吧!”
醒言大奇,急着想看少女施法。“嘻!且不着忙——其实……”
闻言正要施法的龙宫公主,却突然似乎想到啥,当下停住,说了句让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唔?其实啥?”听得醒言相问,灵漪儿微微一笑:
“其实这回岸的法术,并不甚难,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当然想学!真的可以教我?”醒言闻言大喜过望,两眼只直直盯着少女。见醒言这双目灼灼的样子,灵漪儿笑道:“当然可以教你啦!不要睡过一觉,便忘了我还是你师傅呢!”“呃!当然没忘,徒儿可是时刻牢记在心呢!”“哼!尽骗人!若你记得,怎么还……”说到这儿,灵漪儿却是突然停顿片刻,然后才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若你记得,怎么还不记得向我讨要那《风水引》之谱?”
“呀!这还真忘了!”
一提这茬,醒言这才大急:“呀!昨儿个这酒还真是喝多了。我们现在返回去拿?要不……还是先教了我这回岸的法术,再回去拿?呵呵!”“就知道你粗心,那曲谱正放在我袖中,到得岸上便给你。现在便先教你回岸的法儿吧。”
“好!……不过,我能学会吗?”欣喜之余,这从来没学过啥正经法术的醒言,倒是颇有些踯躅。“嗯,我方才说过,这‘辟水诀’的法门,并不甚难。只要你‘水性’足够,以你那奏得《水龙吟》的修为,学这法术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