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含笑意,抬手挡住弧度上扬的有些过大的唇角,接着说,“殿下先梳洗歇息吧,卿白等下睡在旁边的小榻便行。”
“不必,我与你既已做约定,便是信的过你。同床罢了,不妨事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宋卿白的品行,她一直信得过。
两人不知还要一起生活多长时间,若是让人碰见两人分床而居,不知又有多少闲言碎语。
江晚宁递给宋卿白一杯热茶,“喝些热的可能身子舒服些。”说完便自己坐在梳妆台卸行头。
“嘶——”
江晚宁小心细致的一一摘下头上的金钗珠串,只是满头都是,难免有勾缠住发丝的。
一不小心便扯下一根头发,疼的女郎猛吸一口气。
结婚真是麻烦,凭着一天的经历,江晚宁得出这个结论。
宋卿白不知何时站在女郎身后,“是卿白疏忽了,剩下的由卿白取吧。”
江晚宁也不做纠结,点头答应,自己弄不知还要扯掉多少根头发。
“谢谢。”
“殿下客气。”
男人动作轻柔,并未扯痛女郎半分,将首饰尽数取下,便有分寸的远了半步。
问了是否还需要帮助,得到否定答案便去收拾自己了。
两人的氛围甚至比之前还要客气。
江晚宁看着床榻之上的白喜帕子,思考片刻,抬头问一旁正收拾的宋卿白。
“卿白,可有匕首或针之类的锐器。”
宋卿白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女郎面前。
“殿下不必为此忧心,我与殿下既做了约定,定不会毁殿下清誉,无论事实还是舆论。
所以如今是卿白患有隐疾,承蒙殿下不弃,到时和离这般理由也正适合。”
江晚宁瞳孔猛的放大,红唇微启,太过震惊,连酝酿好的话都卡在嘴边。
未曾想到,事情竟然是这般解决的。
宋卿白接着补充,“我已打点好医师,殿下不必担心穿帮。”
女郎此刻并未如宋卿白想象中的快速点头同意。
而是定定望着人,思考片刻开口,“你不必如此,这场婚姻本就是我做的局,舆论我并不在乎,可若和离后你再娶,总归是个问题。”
宋卿白苦涩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那若是殿下再嫁,这对殿下也是个问题。”
“我不会再嫁,如今这场大婚便是权宜之计。”
女郎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卿白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场大婚是他梦寐以求,如今圆梦,他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再有所贪图。
最后宋卿白还是没有扭过江晚宁,女郎还是找来绣花针要扎破手指滴些血出来。
笑话,这可是她以后婚嫁之事的负面筹码之一,必须要有。
女子初次本就不一定有落红,古人之所以有这错觉,是因为新妇年龄过小,还未成年,身体发育不完全,洞房时下体撕裂造成的流血。
以落红去判断女子的清白实属可笑,哪怕女子不清白又能代表些什么,只凭着结果判断人品过于武断。
男人率先一步夺过针,扎破自己的手指。
“卿白皮糙肉厚,不嫌疼,恢复的快。殿下明日有许多事要忙,还是爱惜些身子。”
江晚宁到底是嫌疼的,方才已经做好扎一针完事的念头去,未曾想被人抢了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任由男人滴些血到白帕上,取来干净布条替人包扎伤口。
宋卿白愈发觉得有些好笑,小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怕疼些。
女郎眉头皱的与儿时看到的毛毛虫像极了,很少能在小姑娘总是挂着笑的脸上看到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江晚宁先收拾完毕,本就是两床喜被,女郎挑了里面的,钻进锦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外侧她真怕自己掉下去。
不多时便呼吸平缓,显然是睡去了。
宋卿白因着身上的酒气,隔着屏风沐浴,醉意也一并被洗了去。
一身素白中衣的男人随意擦了擦头发,静静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合卺酒,起身将其倒掉。
做戏要做全套,又等了片刻,向外面的侍从叫水,折腾许久。
床上裹的像只蚕茧的女郎面色红润,睡的香甜。
宋卿白勾起一抹笑,随后小幅度的摇摇头,小姑娘还真是不设防。
男人心底闪过被信任的欣喜与对女郎心大的些许担心。
女郎虽不在乎,男人还是固执的抱着另一床锦被在小榻上将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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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热,院外的树也愈发繁茂,郁郁葱葱的模样。
婚后的生活与宫中并没什么两样,宋家如今的当家人依旧是宋严己,后院也都是宋夫人掌权,并不需要江晚宁管着什么。
宋卿白知晓女郎喜静的性子,提前将能推的酬酢尽数推了。
江晚宁只需按自己的心意做事,累了在院中看书,无聊了出府逛逛。
不顺心的事自然也有,这个社会十分奇怪,逼着女子早早成婚。
不问女子是否愿意,成婚了又开始催促生子,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连身为公主也不能避免,只因她是女子,没有选择权,更做不了自己身体的主。
宋母旁敲侧击问了不知多少回,她找理由都找的头疼,不过近日倒是不常问了,倒是让江晚宁松了口气。
其实是宋卿白有次下早朝远远望见母亲不知同女郎说些什么,小姑娘面上虽是笑着的,但神色看起来十分勉强。
男人就悄悄离得近些听两人的对话,原来母亲是来催生孩子的。
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找女郎,但无论小姑娘还是母亲都未曾与他说过这件事。
以他对两人的理解,女郎必定是怕麻烦他,毕竟分床而睡,女郎都要与他替换着睡小榻。
他一直知晓,殿下不愿欠他什么。
而母亲定是心底偏向他,不愿给他压力。
但,为何就能全将这些枷锁往一名女子身上套?
且不说他与殿下只是明面上的夫妻,哪怕是真正的夫妻,这些也不该全由一人承担。
于是男人静静听完,又默默离开。
特地打点好府中的医师,将他不易使女子受孕的结果给宋父宋母看。
两人果真面色惊变,又请了不少医师,都是一样的结果,便想着寻找药方给长子治病。
宋卿白一一应下,但熬的药尽数找个偏僻地方倒掉。
成婚也好,生子也罢,他都想自己掌控。若有幸女郎愿与他做真正夫妻,不要孩子又如何。
他骨子本就是个淡漠的人,承担起宋家的责任不过是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传宗接代之事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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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手掌拨开珠帘,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男人的手指修长如玉,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江晚宁抬眸看到的便是身着绯色朝服的宋卿白长身玉立。
目光相接的一瞬,男人眸色骤然一亮,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暗自藏着的柔情不受控制的如水滴落纸上在心底晕开。
男人献宝似的将提在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原是一个瓷碗,里面装着红糖冰粉,芝麻碎、山楂片、葡萄干、蜜豆与西瓜块。
晶莹剔透的冰粉因着红糖水染成了浅褐色,因着被放下的动作还晃了两下,煞是诱人。
“殿下,下朝时正好碰到个卖甜碗子的小贩,围着不少孩童。
天渐热,正好买些给殿下消消暑气。
孩子一向嘴巴刁,得他们青睐,想必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其实哪里是正好,明明是男人亲自向路边的孩童打听哪家的甜碗子好吃,跑到城另一头才买回来。
分了一些给方才回答的孩子,怕人觉得他是居心不良,特地当着人父母的面,还一再叮嘱孩子莫要轻信他人。
自相矛盾的做法让夫妻俩忍不住笑出声,一场大婚可是几乎让全城的人都认识了宋家公子,孩子也才大着胆子回答。
一股淡淡的果香钻进女郎的鼻尖,是又酸又甜的滋味。
江晚宁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盯着卖相极好的冰粉,默默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
没办法生理反应,人家是望梅止渴,这都到她面前闻着味了。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
江晚宁分出一半倒进旁边的茶盅里,将剩下的一半推到男人面前,“想必你也没来得及尝吧。”
宋卿白犹豫片刻,坐在木椅上,见女郎快速往嘴里塞了一口,丹唇染上糖渍,水润光泽。
随后一双眸子眯的跟月牙儿似的,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男人也端起瓷碗,舀上一勺。
没想象中的甜腻,冰粉紧实弹牙,配上糖水与果干冰凉清甜,确实味道不错。
不知不觉半碗下肚,江晚宁还有些意犹未尽。
宋卿白看着女郎亮晶晶的眸子,嘴角的的笑意蔓延开来,递过去一块巾帕,指指女郎的嘴角。
语气温柔,眼中是明晃晃的纵容,“殿下何时有时间,卿白带殿下去逛逛,只是今日是不能再吃了,毕竟是凉的,吃多了总归不好。”
“明日吧,明日就去。”
女郎颇有些等不及的架势。
“嗯,都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