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松离开赁房处将月前投了行卷的各家都走了一遭,看到的情形、得到的反馈让人彻底心凉。
月余时间过去,在许多家府邸里,他的行卷居然依旧停留在门房中,与其它那些散乱堆放的行卷混杂一处。至于什么时候能送到主人书房,主人又什么时候能看到这行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还有一些家情形倒是好些,行卷毕竟是送进内院儿去了,但也仅此而已。看没看不知道,只知道送进去后的这些日子里,主人没对此有过只言片语的表态。
一圈走下来,凡唐松送过行卷的六十四家莫不大同小异。
心灰意冷之余,唐松漫步在喧闹的洛阳街头,自嘲而笑。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对那行卷抱有的期望太高,竟连其中最基本的关节都没好好想过,否则也断不至于浪费这宝贵的一月光阴了。
算上往年科考不顺后滞留京师的士子,再加上那些来自天下各州、四面八方的新乡贡,此时因科考之事汇聚于洛阳的读书人最少也有两三千之数,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日攀升。
这数千人都要行卷,而他们行卷的对象与自己去过的各家并没什么不同。这样算下来,“文章四友”及沈宋陈,还有那些个知名权贵们一天要收到多少行卷?
就算他们日日足不出户的看,且都长着四只眼睛也别想看的过来。
更何况,这些人俱都是官身,日日还要当值应酬什么的,既无时间,又哪里沉得下心思去看那么多行卷?
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后,也就明白了一个异常残酷的事实——被天下赴试士子们寄予厚望的行卷其实就跟后世买彩票一样,听起来前景很美,实行起来却是异常残酷,完全指望不上。
看着身边意气风发,边昂扬而过边谈论着明日又要找谁行卷的新来士子们,心下冰凉的唐松居然忍不住的露出了个很黑色幽默的笑容。
想想后世史书中所见之诗仙李白第一次漫游天下十七年,行卷干谒无数却一无所获;再想想诗圣杜甫流落长安十年,同样行卷干谒无数,却最终沦落到寄食友朋,买药都市,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然后再想到自己之前行卷时的满怀希望,以及错身而过的这些士子们的壮怀激烈,唐松就忍不住的想笑,想大笑。
于是,唐松便在这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在各色行人诧异至极的眼光中放声大笑。
这一笑便是悟了!
原来后世史书中连篇累牍写到的,被许多学者赞为“唐朝版自荐信”的行卷不过是个笑话儿!
原来这玩意儿竟是根本靠不住的!
要考进士需先搏名,要搏名指望别人终究是不行的。
原来在这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真正要做什么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大事时,行事的道理是与后世一模一样的。
做人,终究只能靠自己!
想明白了,悟了,在这唐朝的洛阳街头大笑了,终于不把做事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之后,唐松心里反倒真正静定下来了。
挥挥手,任那寻刘中丞不遇及行卷之事如浮云般飘散之后。常规法门已经用完,形势已到山穷水尽,但心思彻底静定下来的唐松开始深深的思考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他该怎么在毫无助力的情势下,单枪匹马搏出名满洛都的声名?
洛阳北城,冠盖盈满京华!
北城街头,斯人唐松孤独憔悴!
边走边想,沉思中的唐松不知不觉走过了归义坊,一直走到了北城兴艺与教业两坊的相交处。
此时天已暮黑,北城其它坊区已逐渐消散了白日的喧闹。但这块儿地方却是异常的人声鼎沸,空气里一阵阵儿飘过的都是脂粉香味,还有无数女子们作娇作痴的莺声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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