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已垂下了头,微颤的睫毛即将要合上了,永远地合上了。
他几乎要哽咽,即将搂住苏琚岚的肩膀急切道:“琚岚,先别闭上眼!”
“弘皙……可是我真的太累了。”她整个人已经受不住地倾倒下来。
声音断在交缠的四唇间,苏琚岚被颜弘皙拦腰一抄,牢牢箍在身前,让他紧紧地抱住。不仅仅是苏琚岚快要不能呼吸了,颜弘皙也是,甚至于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中。
苏琚岚伸手想要推开他,但看到他紧闭双目后微微抽搐的眼皮,这手就顺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鼻息间渐渐断了呼吸。
许久之后,直到颜弘皙感觉累了,将湿润的唇离开她的,然后闷着头将她冰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浑身抽搐,面色煞白的哽咽道:“琚岚!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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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照旧举行。即便是在魔兵横行的情况下,四国百姓依旧因为这场天作之合的婚礼而有了空前繁盛的喜庆。不仅仅是此前受邀的四国权贵纷纷及时抵达白赤城,修炼界众多高手、即便是平民百姓都不惜千里迢迢地朝白赤城赶来。
在宫里宫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聂栾和宋尧两人将一顶遮得密不透风的轿子亲自抬到苏琚岚房中,然后看着抱住苏琚岚尸体的颜弘皙坐在床榻前,彻夜未曾合眼。不是不相信苏琚岚已经死了,不留一点气息,他只是舍不得离开,不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无人照顾。
也或许,颜弘皙心底终究是存了一丝奢侈的希望,盼她睡足了,睡够了,然后突然间能醒过来。
宋尧低声说道:“主子,轿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抬进来了。”
颜弘皙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他们。他只是握住苏琚岚的手,很小心地握住,良久才自贱自嘲的说道:“……琚岚,你最终选择成全我,我却要让你连死都无法安宁。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尽情恨我吧。”
外面唢呐锣鼓响成一片,喧嚣震天,紧接着手是各路人马奔向高庆的声音。
聂栾朝外面望去,道:“颜君主,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轿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帮琚岚更衣上妆就好。”颜弘皙摆手道,两人便退下。他将苏琚岚轻轻放落入床中,然后拿来精心准备的嫁衣,薄如纱翼地一层又一层为苏琚岚穿上,然后捞起她的长发轻轻梳成髻,半垂着,再戴上他精心设计的细致金冠,配着两支金翅流苏簪,举世无双。
颜弘皙将装扮好的苏琚岚抱到轿子中,依靠着轿子内壁做好,久久凝望着她静静坐在轿子正中央,头顶身旁到处是红色,映得她面白如雪,发白如雪。
“琚岚,我们走吧。”他低声说道,然后缓缓后退,将轿子帘幕缓缓放下。
下一刻,宋尧就带着几名亲信进来抬轿,颜弘皙扬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鲜红色的衣衫朝空中一甩,利落地穿上去,然后系上红色发带,更是戴了与苏琚岚同顶的金冠,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换上一副喜庆的神情,神清气爽地跨门而出。
红衣金冠的颜弘皙率队带着轿子出了城门,绕着白赤城走一圈,一路喜乐高奏,彩带飞扬,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
宫里宫外全是人,街道上也站满了人,迎亲队伍所到之处全是人们的欢呼声“颜君主”“岚郡主”,这两位也是天底下独秀的人儿,名扬天下,多少百姓在茶后饭点聊天时总忍不住赞绝配。
颜弘皙骑着白如雪的九尺高马走在队伍最前端,俊美如神,眉宇间更是因为喜庆而飞扬起来,他优雅地朝路边的人微笑,然后队伍有条不紊地朝前走去。
不少人都起身跟随迎亲队伍去凑热闹,所以宫内除了聂栾、邵祖旭等斡旋在众多前来祝贺的四国权贵间,年轻一辈的就只有傲楚殇和唐骊辞这两个同病相怜还呆在宫中。虽然早知道自己丧失了资格,但傲楚殇亲眼看着苏琚岚即将被颜弘皙娶走,这心里依旧疙得生疼,而唐骊辞与傲楚殇同个想法外还有一个更矛盾的期望,因为他是既希望魔族来抢亲好擒贼先擒王,但又不希望坏了苏琚岚获得幸福的机会。
迎亲队伍绕着白赤城走了一圈,耗费了两个多时辰,一路上均是平平顺顺并无波澜,直到队伍重返王宫门前时,让颜弘皙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按照规矩,轿子有着媒婆和女眷们簇拥到大厅前的等候,然后颜弘皙得先去招呼前来祝贺的权贵们,做足礼节。
傲凤国有傲楚殇、苏挽澜等为代表,永固国有黄静婴、尕娃等代表,燕赤国有甘前龙、傅仪等代表,修炼界有老怪物、右曲峰、水龙雏等等,还有许多出名却嫌少露面的高手等等,白赤城周围城池诸如渠黄城的焦洲等等,水月城、福临城、冀论城、道临城等等四国城主更是亲身莅临,其中就连那八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僧人也闻声前来,该来的不该来的统统都来了,普天之下历百年来,从未有如此多且全是名扬天下的人集中,可见苏琚岚和颜弘皙这一场联姻意义非凡,实属惊天动地。
客套完之后,执掌礼乐的胡氏族人扬声喊道:“奏乐,迎王后落轿。”
所有人顿时立于匡阔的厅堂两侧,喜气洋洋地等待着传说中的岚郡主穿着嫁衣出现是何风景,但唯有颜弘皙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哀恸。
那顶红色轿子缓缓抬到厅堂入门的红毯那头,八角挂着的帘角微微晃动,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身姿绰约的身影。燎丽、秦卫霜、胡砂这些年轻女眷站在轿子旁,纵然为苏琚岚竭力争取逃脱后又不明白苏琚岚为何重返,但能看到苏琚岚落轿出嫁也是一种安慰。
那媒婆甩着手帕乐滋滋地喊道:“请新娘落脚。”能够主持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的婚礼,真是让这媒婆连睡都能偷笑呀。
颜弘皙眼角水光微闪,唇边却还是露出温暖的微笑,深情地凝望着轿子中的人,而其他人同样是充满期待地看着轿子。
只是媒婆喊了一声后,轿子里并无动静,这媒婆赶紧掐着嗓子再一声、两声后,有些急迫地凑近轿子旁,低声道:“郡主,该落轿了。”但是轿子里的身影纹丝未动,有些人顿时心想苏琚岚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抗婚。
媒婆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意识到这位神仙般画画的新娘真是太难搞定了,可是又不能强行拉着她下轿,礼节不合,她也没那个胆子呀,只能求助性地望向红毯另一头站着的同样神仙般画画的俊美新郎,道:“颜君主,这该怎么办呀?”
颜弘皙正打算往前迈一步再说多,却忽然听见水龙雏沉声道:“轿子里的人是假的,完全没有生人的气息!”
那八位夹杂在群众当中的僧人亦是闭目感应,然后再睁开眼相互对视,纷纷摇头,似是感应到轿内确实无人。
颜弘皙一怔。
其他人更是一怔。
只不过众人僵怔的理由各不相同而已。
“难道魔族已经出现将玺岚抢走了?”不明真相的唐骊辞立即朝这顶轿子拂袖扫出一股疾风,颜弘皙来不及抛出“住手”二字,只听得轿子“砰”地一声巨响后就朝四面八方散开,灰尘弥漫间,清清楚楚地看到端坐轿中央的一个女子。从这身形、红纱掩面难掩轮廓来看,唐骊辞诧异地愣住,“玺岚?”
“琚岚不是在这吗?”好多人见状忍不住出声,唯有那些感应不出生人气息的水龙雏、八大僧人等纷纷僵怔,赶紧诧异自己怎么失了水准。
媒婆这时候赶紧跑到苏琚岚身边,配笑着拉起苏琚岚并在掌中的红绫,道:“轿子碎了,碎碎平安。新娘下轿准备拜堂了……”但这红绫就这么轻轻一拉,就看见红衣金冠的新娘缓缓滑向一侧,整副身躯重重倒在轿椅上,两只手毫无生气地垂落下去。
“啊!死人啦!”这个时候,媒婆直接吓得大吼起来。
“玺岚!”
“琚岚!”所有人立即手慌脚乱地扑上去,原本站最近的那三个女眷最先抓住了苏琚岚的手,身为医师的胡砂在碰触到这片冰凉的肌肤时,就恍如重击一般,喃喃道:“怎么会……琚岚怎么可能死了!”
“死了?!”前来祝贺的权贵们闻言顿时惊得变色。
唐骊辞他们也全都冲到苏琚岚身前,水龙雏和八大僧人也赶紧过去一查究竟,但是苏琚岚气息已无,就连魂魄都碎的七零八落,显然是……水龙雏低声嗫嚅道:“苏琚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了?!”有了水龙雏一语成谶,自然无人怀疑苏琚岚假死的可能。
傲楚殇死死愣住,浑身全部僵冷起来。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紫发摇曳即便随意回眸都是一眼惊鸿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厅堂内外瞬间寂静无声,从喜庆逐渐转成了一种伤痛。
“都给我让开。”
寂静中就听见颜弘皙一句冷如刀的话语,嚎啕大哭的胡砂他们看着颜弘皙慢慢走过来,直接伸手将苏琚岚拦腰抱了起来,然后转身朝原本要跪拜的高堂走去。
胡砂哭着问道:“颜弘皙,你还要干嘛?”
颜弘皙没有回答,只是每走一步,他的胸口都是一次剧烈的起伏,直到走到高堂前铺着的蒲团旁,他这才缓缓侧目看着怀中被红纱盖面的苏琚岚,道:“琚岚,准备好了吗?我们要拜堂了。”幽幽的目光扫向那个执掌拜堂程序的胡氏族人,伤痛中不减贵颜。
这位执掌拜堂的胡氏族人见状,愣了下,立即扬声喊道:“一拜天地。”
颜弘皙便抱着已死的新娘缓缓跪在蒲团上,然后身子往前倾,深深鞠了一躬。
无数人动容地看着如此深情眷恋的颜弘皙,又听得“二拜天地”,颜弘皙再深深一拜,就算曾对苏琚岚极度不满的胡砂、邵乐等人,也忍不住擦着眼泪决定原谅他,直到第三声“夫妻跪拜”,颜弘皙抱着苏琚岚深深拜下去,重重地“咚”地一声,这一次,他是直接磕头叩在地上,不知道是为了忏悔还是为了哀悼已死的人。
那名胡氏族人被颜弘皙的举止感动的一塌糊涂,急忙颤声喊道:“礼成!”
礼成后,苏琚岚即便死了,天下皆知她还是他颜弘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