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梓安二拍惊奇——当然没真拍,只有又对宝钗挤眉弄眼:呦,这是大义灭亲?
宝钗回了一个“别打岔”的眼神,拍着凤姐儿的手轻声安慰,同时有意引导着话题:“表姐也说这是命里一劫,那得赶紧向前看啊!好好护着大姐儿,等琏二哥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等不到她回来我们娘俩就就没命了!”王熙凤忽然哭了一声,又歪倒在宝钗怀里,“我爹没了,不只我,二太太也昂不起头来,可老太太还在!见天地逼着我们娘俩,逼着我们去给二房舔裤子舔鞋子,逼我把命赔给那一房!可恨老爷虽是将军,在家却一点说不上话,婆婆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就靠我和平儿苦苦支撑,对了,还有个二妹妹,十六岁了还没说亲,全家都跟忘了她似的!”
说道这里,王熙凤忽然又坐直,攥紧帕子满眼皆是愤恨:“我真恨老天不公,明明人人都该遭报应,偏有那最忘恩负义的最逍遥!”
宝钗蹙眉,端出十分的惊愕来:“这又怎么说?”
凤姐连珠炮似的:“我承认我爹不是好人,落得这个下场是他自找的。可是,这些年,我爹对他史家哪里不好?仗着有保龄侯撑腰,老太太这样逼我,我爹又有哪里对不住保龄侯?这哪是过河拆桥啊,这叫翻脸不认人,这也该遭报应!”
这头哭诉得声声带恨,那头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穆梓安还在心里理逻辑:这就转到史家了?啧啧,一串说下来竟真是水到渠成。
宝钗警告地瞪他一眼,继续拍着凤姐的肩膀,沉吟半刻方摇了摇头:“是呢,大舅舅尸骨未寒,保龄侯便趁火打劫,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王熙凤忽然冷笑一声:“哪里是趁火打劫,他这是心虚,做了亏心事最怕鬼敲门,花钱花人情给老太太来买心安!”
“这又怎么说?”
凤姐忽然离了座位,一撩裙子跪在穆梓安跟前,身后的平儿也顺势跟着跪下,凤姐如决然般直直盯着被她跪得全身不对劲的小世子:“不瞒世子爷,我知道现在是您在查我爹的死。所以我才求您,我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死得实在冤枉!”
亲眼见识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穆梓安搓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好容易挑起眉毛发问:“照夫人之意,难道与保龄侯史鼐有关?”
“没错。”王熙凤笃定,“就是史鼐那个混账害了我爹!”
穆梓安瞥了宝钗一眼,接到“继续问”的暗示,便翘了二郎腿:“贾王氏,看在你是薛姑娘的表姐的份儿,我必须提醒你,污蔑侯爷可不是小罪过。”
“我不是污蔑,我有证人。”
穆梓安一惊,不由身体前倾:“是谁?”
“还请世子爷耐心听我从头说起。十年前,保龄侯还不叫史鼐,而是史鼏,是史鼐的大哥。这史鼐为了夺爵位竟然杀了史鼏……就当着我爹的面。所以说我爹不是好人,史鼐卖了他足够的好处,他竟然帮着瞒下这条人命。当时,史家上下只有忠靖侯史鼎怀疑史鼏的死因,偷偷找了京城第一的仵作阎启来验尸。也是史鼐走运,当时我家老太太也回保龄侯府暂住,史鼎偷溜出去的时候被她发现了,赶紧告诉了史鼐,史鼐连夜又找阎启,是威逼利诱才让阎启改了尸格。”
说到这里,王熙凤嘲讽一笑:“却不成想那阎启早在防着他,暗中留了一份真正的尸格,而且交给了别人。史鼐以为在我爹手里,可他杀了我爹后才发现,那份要他命的东西竟然在我家老太太手里,现在老太太攥着这东西把他支使得团团转,叫他把侄女嫁进来他也不敢吭一声。老太太还盘算着,等册了太子皇上高兴,让史鼐帮着把荣国府的爵主请下来,当然不是给我们,是给二房,给他的心肝宝贝宝玉!”
“你是说史鼐杀了你爹,为的是十年前的事儿?那他这十年干什么去了?”穆梓安直皱眉头,“而且你说的证人……”
“史鼐跟我爹是最近才翻脸的,我上次回家的时候正逢他们争吵,我隐约听他说了句‘你一意孤行但别拖别人下水’。”王熙凤冷哼一声,“至于证人,就是我家老太太跟前的赖嬷嬷。老太太的事他都知道,我拿住了他儿子在任上犯的事,她就乖乖交了个底掉。如今她不在府里了,这正好,我说出她住哪儿,世子爷立刻可以去拿人。”
穆梓安又与宝钗交换一个眼神,问出最后的疑问:“贾王氏,你可知道,动手杀你父亲的凶手……”
他原是想说天生怪力的,王熙凤却误会了意思,咬着牙恨道:“我知道是曹缶干的。他表面上乖得很,可他心里早恨上我爹了,早投了那史鼐了!以前有一次他们兄弟半坏了事,被我爹打了个半死还撵出门去,后来是史家的医馆把他们治好的,还是史鼐说了情,我爹才让他们回来的。这些年他们没少勾结,我不只撞见过一回了!”
看王熙凤言之凿凿,穆梓安却皱紧了眉头:她说的……有几分真?
宝钗上前将凤姐扶了起来,神色清淡,心中却也是百转千回:王熙凤的证词,信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