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恸最伤身,平儿哭诉一通,更是透支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握着宝钗的手哀求“救救大姐儿”,终于抗不过疲倦,沉沉睡去。宝钗叫进刘妈妈来照顾平儿,而后向外一望,只见夜幕低垂,清溜溜的街道上寂静无人,偶尔传来更夫敲打铜锣的声音。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该休息了,宝钗却睡不着。正好,租来安置平儿的套间带着个小小的廊台,又称美人靠,宝钗便倚在廊柱上,任习习夜风拂面,远眺湮埋在黑夜中的山与城。
刚听平儿哭诉一场,骨肉亲情掺杂进利益,竟变为殊死之争,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小女孩都逃不脱命运的牵连。同为金陵十二钗,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宝钗远眺夜色,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寂寥:前路长崎,路漫漫其修远兮。
正触景生情,背后忽然响起怯怯而糯糯的声音:“大姐姐,你还不睡?”
宝钗回头,就见薛婉小步挪过来,仰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宝钗不由失笑,伸手掐了掐软嫩的脸颊,被凉风拂冷的心忽又暖了起来:纵使前路长崎,她也不是一个人,不会孑孑而杳杳,更不会凄凄惨惨戚戚。
宝钗忽然又很感激父母,对她这般好,还派了个胆小却聪明的小助手给她。宝钗又捏了捏小助手的脸,笑道:“帮大姐姐办件事,好不好?”
婉儿乖巧点头。
宝钗是这样想的,京城是王子腾的地盘,她和薛蟠都不方便露面,好在薛蝉和薛婉带了不少四房的人出来,能让他们去王家送个信,说巧姐被贾母“绑架”了。
扪心自问,宝钗终究放不下被自己蝴蝶得提前开始了悲惨命运的小小巧姐。
当然,即使是四房的人出面,也要小心再小心,宝钗正想与薛婉商讨一番具体措施,却忽见小妹妹瞪大眼睛惊讶地“啊”了一声。
宝钗赶紧问:“怎么了?”
薛婉一只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再叫出声来,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指着宝钗身后。
宝钗转身看去,就见靠外的木椅上坐了个人,半侧着身,曲起一膝踏在阑干上,一晾袖子让夜风拂得衣袂飘飘——端得最是招蜂引蝶的坐姿。
见宝钗看过来,那人一弯眼睛露出个微笑来,星星似的黑眸子好似亮闪闪的,很是漂亮。
薛家的小姐们却一点都不懂得审美,薛婉躲到宝钗后面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宝钗则睨着眼睛,心里道一句:狼来了。
披了一张漂亮的皮的大尾巴狼——穆梓安表示不满:“你那是什么表情?”亏他对着镜子练姿势练了老久,最后还被自家竹马冰着脸轰出来:回家玩儿去,我这不兴招蜂引蝶!
——那没良心的,亏他帮着搬了一下午的东西!
宝钗横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明珏告诉我你走这条路。”
说着,穆梓安一弹衣袖,一歪头又做了个标准的耍帅姿势——更欠抽了。
宝钗眯着眼睛问他:“世子为何没有‘变装’?”
穆梓安手一滑,差点掉下楼去,嘴角抽啊抽:“这是京城,一堆人都认识我。我穿女装比男装还显眼呢!”
是呢,宝钗颔首:女装癖的郡王世子可稀奇,堪比异形,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穆梓安一抱胳膊一横脑袋,也眯起眼睛:这表情更不对了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宝钗一拍婉儿:“还不叫人?”
虽然对面的是郡王世子,可是薛婉小姑娘现在抱着的可是自家大姐姐的大腿,当然乖乖叫宝钗爱听的:“阿琦姑娘……好。”
这软软糯糯的一声叫换来两声“噗”,当然,穆梓安是恼羞成怒快爆了,宝钗则是忍俊不禁笑弯了腰。始作俑者——看人下菜碟儿的小薛婉赶紧又缩了缩,却又忍不住偷瞧:哎呦,没有危险啊,“阿琦姑娘”这么没出息的才不会打过来呢!
冰美人笑起来更是璀璨晶莹,宝钗明眸流波好一片潋滟,看得穆梓安又是脸红脖子烫,赶紧搓搓,怨念地嘀咕:“狗咬吕洞宾,我可是特意来告诉你明天选秀的事的。”
宝钗顿时止住笑,蹙眉:“明天?”
穆梓安可不敢隐瞒情报——吊胃口的后果肯定是这雪刺猬头也不回地跑掉,他还得扑腾着去追:“漳州接秀女的内监明天早上就到了,你跟他们一起进宫。”
宝钗愣了一愣,原本她等得很急,忽然知道就是明天,却又平白生出几分担心来。
看上去再怎么气定神闲,心里都会怕的。穆梓安哪能不知道这点,就是连夜赶来送宽慰的:“你不用怕,各地送过来的秀女加起来有上千号,储秀宫哪住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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