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露天咖啡座,没有客人,熄着灯,依稀可见天上的星星,他走进黑暗,点上一支烟。
就那么把宝绽扔在大马路上,太没人味儿了,他想,当时他一点没犹豫,一边是公司活动,一边是无所谓的人情,他理所当然选公司,可现在一琢磨,这破活动有什么劲,还不如把好人做到底。
吐一口烟,背后有脚步声,匡正回头看,是个葡人美女,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一米八多的身高,脚上是骇人的高跟鞋。
她摇着金色的马尾走过来,穿抹胸装的雪白肩头妩媚地耸了耸,樱桃色的长指甲指着匡正的烟:“hi,sweety。”
声音很性感,有种抽多了烟的沙哑,匡正掏出金属烟盒,弹一支烟给她,接着点燃火机,长而直的蓝火照亮了周围,宴会厅那边过来一个年轻的身影,是段小钧。
段小钧看见他,愣了一下,转身要走。
“喂,”匡正给女人点完烟,啪地扣上火机,“你跑什么?”
美女吐出烟圈,看匡正没那个意思,甩起长发走了。
段小钧有些尴尬:“匡总……”
匡正瞥他一眼:“过来。”
段小钧走进昏暗的无人咖啡座,站到他身边。
“你的面试官是谁?”匡正问。
段小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不记得名字了。”
匡正也停顿,似乎在评估他的回答:“一面、二面都忘了?”
段小钧用沉默回应。
“你有金融基础吗?”匡正又问。
“……正在学。”
匡正笑了:“那你是怎么通过的技术面试?”
“题目恰好不难……”
匡正不跟他废话:“6点30分,时针和分针的夹角是多少?”
段小钧蹙眉:“这不是金融问……”
匡正很强势:“我要答案。”
段小钧想了一下:“零度。”
不出所料,匡正冷下脸:“15度,”他直接用手把火星掐灭,“分针走的时候,时针不是停在那儿等它的,傻瓜。”
段小钧涨红了脸。
“这道题在投行面试出了十年,我一直以为是高中数学。”匡正说罢转身,把烟蒂扔进电梯旁的垃圾箱,朝宴会厅走去。
段小钧一个人站在无声的黑暗中,默默捏起了拳头。
下午,应笑侬帮宝绽把常用的东西搬到别墅来,行李不多,只是一些日用品和柴米油盐,本来时阔亭要一起的,结果赶上税务系统出故障,今天又是剧团报税的最后一天,虽然大半年都没收入了,他也得到办税大厅去填个“0”。
“小侬,”边归置东西,宝绽说,“我不想住这儿。”
“怎么了?”应笑侬把东西一件件从箱子里拿出来。
“毕竟是人家的房子,再好,我也住不踏实。”
“打住,”应笑侬瞪眼睛,“要不是那犊子,你能住院吗,住他个破房子怎么了!”
“人家又没逼我,是我自己傻卖力气。”
“他怎么没逼你,他就是拿钱逼的你!”说到这儿,应笑侬压不住火了,“你是唱二人转的吗,全身的行头加上厚底儿,少说有七八斤,头上扎着水纱子,勒的是大血管!你给他勒上,别说翻跟头,让他站半个小时,吐得他妈都不认识!”
宝绽没说话,他们唱戏的是苦,甚至凄凉。
“也是我眼瞎,”应笑侬恨自己,“怎么给咱团拉了这么个赞助!”
正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kindle,用软布包着,是好多年前带键盘的老款式:“宝处,这二手kindle你还留着哪。”
宝绽看过来,网上二手器材店买的,屏幕上有一道划痕,用了几年了,一直没舍得换:“钱,”他深吸一口气,“我再想办法。”
应笑侬埋头收拾东西:“你有什么办法?”
“新认识一个大哥,”宝绽说,“挺有钱的”
“新认识?”应笑侬抬起头,“别是骗子吧?”
宝绽指着窗外:“对面邻居,”他想起匡正那辆车,“哪天我问问,先借点儿。”
“借?”应笑侬一张刀子嘴,“你拿什么还?
宝绽想了想:“一辈子呢,总还得清。”
应笑侬使劲拉了他一把:“我告诉你宝绽,别想着把自己搭进去,什么高利贷、卖血卖肾的,你要是出了事儿,我第一个就把如意洲的招牌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