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丈、恢弘壮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乌延川淙淙向前流去,两人缓步走到河边来饮马,并肩站在这佛龛下仰望。
狄青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塑像,连声赞着鬼斧神工,百花微微颔首、也叹道:“置身于此山之下,纵是白丁,也要生出几分向善之心。”
狄青分辩道:“石佛虽大,却只能震人一时;若是普传佛法,令国民生佛心,才是普度众生。此举劳民伤财、却无益处,正与佛法相悖了。”
百花听他成见颇深,反驳道:“大白高国上下皆崇信佛教,民众自愿募资服役塑此石佛以积功德,何来劳民伤财一说?”狄青闻言挑眉:“贵国国主南征北伐,连年挑起战争,诸国将士死伤数十万之众;如此残酷暴戾,也是佛教所兴吗?”
百花听他一番义正辞严,不由得冷笑道:“汉人只瞧得见我们南征北伐,却记不住党项人被迫迁徙、流离失所的日子。”狄青听她语气尖锐,不由得失神。
百花面露讥讽,语气也尖锐起来:“怎么,你们汉人比我们党项人高贵些么?你们可以为了扩张自己的领土而赶走其他人,而我们,连自愿为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行么?”
“几百年来,我们都安于这片土地上,对中原王朝俯首称臣;而你们的大宋的皇帝,却连我们的栖身之地也要夺去。”百花转身看着石崖山大佛,面上颇有自嘲之色,“是你们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弱肉强食要想保护自己的土地和子民,就要以战求生;如今竟还指责我们好战,真是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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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告诉狄青,党项人是如何发展得如此壮大的。
他们占据着这一箭之地,甚至还不如回鹘和吐蕃疆域辽阔,可这里的骑兵,赤膊上阵去、马革裹尸还,让整个大宋为之震颤、尔后心生忌惮。
这份视死如归的背后,是暴戾恣睢、还是舍生取义?
夕阳挂在地平线上,敛去了炽热的白光,只洒下柔柔的、淡黄的余晖,土地的颜色愈发浓烈,如同油润剔透的琥珀一般,流动着金色的光芒;四周渐渐凉了,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卷起了风沙,直吹到远处去。
狄青转头望着百花额角鬓边的碎发随着暖风飘散飞扬,晚霞柔柔地洒在她的脸颊、鼻尖和睫毛上,像是工笔画上细腻的色料,而她,像是沙漠里逆风怒放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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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自觉失言,正阖眸懊恼着,不料却听得他低叹一声,似无奈、似妥协。
百花心下释然、转头看着夕阳中风华正茂的少年,笑道:“我来宥州之前,陛下特意嘱咐我‘延州新来的指使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之才;你此去边关,若能与他相见,一定替朕转达招抚之意。’”
狄青闻言也笑,又听百花道:“该说的我已说了,也算了尽人臣之事了。”狄青瞧她郑重其事,说的却是这般戏言,不由得朗声笑道:“我平生第一回受人招降,竟如此草率敷衍。”
百花侧过身看着他,笑容轻盈而真诚:“身为人臣,自然要尽人臣之事;但身为故人,我尊重你择木而栖,也尊重你心之所向。”
狄青听她一句“故人”而心下慨然,复而笑道:“那贵国国主是否有过旨意,若我宁死不从,又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