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安东尼公开声称,他遭遇暗杀。有人试图用毒/药杀死他。虽然他没有明确指出幕后主谋是盖乌斯,却有这样的暗示。
对此,元老院无人理会。有人猜测这与盖乌斯无关,更有可能是布鲁图斯等共和派人士的阴谋,甚至有人怀疑是安东尼自导自演。更多的人认为,无论是谁试图谋杀安东尼,都不是坏事。
安东尼不可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为何要公开此事?
询问盖乌斯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正遭遇“谋杀”的,不是安东尼,而是福尔维娅。
半年前,福尔维娅下令处死了一个试图爬上安东尼的床的女奴。惨死的女奴有个密友,也是安东尼家中的女奴。她因此恨极了福尔维娅。盖乌斯通过心腹手下,私下里向她提供毒/药,并告诉她,这种剧毒是由毒参和颠茄提炼而成,只要服下一点就会立刻毙命。为了取信于她,还在她面前做了试验:取极少的量,混在食物里让一只买来的兔子吃下,兔子很快倒毙。
但实际上,这里偷梁换柱了:用于兔子的是真正的剧毒,而交给她的药是特意配制的,成年人吃了只会身体不适,不会危及性命。
于是,女奴下毒之后,很快就被严刑审问,交代出真相。福尔维娅一听是盖乌斯所为,立即要求安东尼为她报仇。安东尼不得不公开此事,声称有人想谋杀自己。大概他并不指望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给福尔维娅一个交待。
“原来如此。”我颔首。
在看望了病中的母亲、从菲利普斯的宅邸回来的路上。肩舆内,我移了移靠枕,让自己更舒服些。四面垂着的帘子,能保证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交谈。
“为何不趁机毒死福尔维娅?”我仍有疑惑。
盖乌斯坐在我身边,平静道:“我们还需要她。她比安东尼疯狂得多,是他的另一个弱点,除了仇恨。”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奴恨福尔维娅?之前雷比达已经给安东尼家增加了戒备的人手,管理严格,外人很难有机可乘。”要找到这么好的下毒机会,太不容易。
“上次我们去安东尼的府邸,福尔维娅发怒时,伺候她的一个女奴垂首暗自微笑。她瞧着福尔维娅的眼神,有恨意。后来,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甚至发现了她偷偷埋下的铅板【注1】,她诅咒福尔维娅被冥神夺去生命。”风吹来,帘子轻轻飘动,秋阳的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我只记得当时盖乌斯的出言不逊,以及福尔维娅强烈的愤怒。他所说的细节,我全无印象。他的观察能力远胜于我。
我又问:“既然你不打算毒死她,那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做这样的事情?为了让她更恨你?”
他颔首。的确,我们应该利用她的愤怒和由此带来的不理智。她是强硬、专注的人,习惯了最终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只要没有达到目标,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沉吟:“以她的性格,不会按捺得住。但她竟然没有派人来刺杀你……”
他不语。双眸在阴影里宛如深海,不起微澜。
我一怔,皱眉:“原来已经有过?”
他说得仿佛事不关己:“但都没有成功。我有防范。”
我不知能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你需要多雇些警卫,饮食也要万分留意。一定要小心。”
忽然,帘外传来麻风病人的警铃声【注2】。“让开!让开!”有人用粗糙的嗓音大声喊着,像大尾莺。
大概是为了避让,平稳前行的肩舆猝然转了方向。我没有坐稳,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在盖乌斯身上。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他柔软的指尖已碰到我的肌肤,清凉的触感。
“你比以前重了。”他凝视着我,声音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解读的暗示。
所以,只剩尴尬。
“哦,不。”我倚回靠枕上,“是你太瘦了。”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辩解。
他似乎笑了。那笑意不在唇上,而在眼中,不易察觉。
“姐姐,你这样很好。”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像在阳光下蓬松起来的羽毛枕头一样柔软。我和他的分歧,从未超过我们之间的温柔。
我怔了刹那,移开目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拉拢德西穆斯,让他牵制安东尼。”
德西穆斯。我当然还记得他,还记得当时为了讨好他而举行的宴会,以及宴会上的尴尬经历。
德西穆斯是凯撒生前手下的得力军官之一,因为一直屈居于安东尼之下,对安东尼又嫉又恨。在伪造的凯撒遗嘱中,盖乌斯特意把富饶的山南高卢行省留给德西穆斯去治理。山南高卢的战略位置重要,是通往意大利本土的门户,并且物产丰富,税收量大。只要是被委派那里去的行省总督,回罗马时无不满载而归。
安东尼掌权后,十分觊觎这个地方。他利用权力和大量钱财疏通,通过保民官法案,把他手中的行省治理权从马其顿行省换到了山南高卢行省。更出格的是,本来安东尼获得的是明年的山南高卢治理权,按照法律,德西穆斯的任期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才结束,而安东尼迫不及待地打算在十一月就接管山南高卢。
我颔首道:“安东尼擅自把任期提前,就等于剥夺了德西穆斯的合法任职时间。德西穆斯本就嫉恨安东尼,如此一来,势必更加不悦。”顿了顿,我又有些遗憾,“但德西穆斯还在‘托加高卢’【注3】,只能写信与他联系……”
“不,后天他就会抵达罗马。我会与他当面商议。”
“他愿意专程赶回罗马?”
“对他来说,不全是因为这次商议。还因为‘玫瑰’。”
玫瑰?我记起了那个妖娆的姑娘,她是梅塞纳斯的妓/院里的头牌。德西穆斯似乎很宠爱她。
“我以为她一直跟随在德西穆斯身边。原来她留在了罗马?”
“梅塞纳斯让她留了下来,执行别的任务。德西穆斯很想念她。”
“那你们后天的见面,还是安排在梅塞纳斯的宅邸?”
他摇头:“在梅塞纳斯的妓/院。”
我脱口而出:“不,你不能去那里。”
“为何不行?”
我语塞。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大多数罗马男性公民,在他这个年龄,都已经光顾过妓/院或街头流莺【注4】。对一些人来说,交/媾比吃一顿饭更加微不足道【注5】。他不再是我身边挂着铃铛的温顺羊羔。我没有理由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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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下里找到梅塞纳斯,希望他届时带我一起去。
“不需要让盖乌斯知道。我可以藏在一边,绝不会影响他和德西穆斯的会谈。”我承诺。
“您确定,您打算这么做?”梅塞纳斯侧着头微笑。
我点点头。
“但我带您去,就承担了风险。毕竟,万一您被令弟或德西穆斯发现,恐怕有不利影响。”他露出了商人的精明和狡黠,“既然如此,我帮您,您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你想要什么回报?”
“还没想好,不妨记在账上,以后再说。放心,一定是您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需要费什么工夫和财力。您可以相信我的信誉,从不强人所难。”
我咬咬牙:“好,算我欠你。”
当天,我扮成他的随从女奴,和他一起提前到了妓/院。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妓/院不是上次那家,而是坐落在罗马城外的一座乡村别墅。别墅周围长满茂密的柏树、棕榈和意大利五针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清脆的鸟鸣。洁白的建筑与绿色的树林融合得十分自然。大门处有漂亮的圆柱,门上镌刻着“欢乐即在此”的格言。
“你一共开了几家妓/院?”我好奇。
他避而不答:“有多少需求,就有多大的市场。”而我显然不可能与他讨论这样的市场。
言辞之间,我们穿过了圆柱门廊。壁画上,裸女及小爱神在藤蔓间嬉戏。我们迎面遇到几个妓/女。她们修长的双腿在纱裙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懒洋洋的肉/欲。轻薄的织物,展示作用多于隐藏。
见到梅塞纳斯,她们也不拘禁,反而与他调笑了几句。完全看不出他是这里的主人。
“玫瑰呢?”他问。
“在那边水池里呢。”一个金发的姑娘笑着眨眨眼,“她在等您。”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来到天井下的水池。池底铺着海蓝色的马赛克。清凉的水中,漂动着一层玫瑰花瓣。而真正的“玫瑰”正在水中展臂游泳。那是一个光艳照人的尤物,肌肤娇嫩如牛乳,美得近乎罪孽。当她向我们游过来,像化作一尾游鱼的水仙宁芙,连我也移不开目光。
“主人,您来了。”她在水中仰起脸,望着梅塞纳斯。
他俯下身,吻一下她湿漉漉的额头:“我的好女孩。”
她咯咯笑了:“但听说您喜欢男孩。”
我有点惊讶。
他微笑:“你们都说我喜欢男孩,但那些男孩说我喜欢你们。”
“那您到底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花卉,诗歌,音乐,美食,悠闲的生活。这些都要花钱,很多钱。所以,我最喜欢钱。”他轻轻笑了笑,“当然,我也喜欢你,你像玫瑰花与抒情诗篇一样美好。只要你完成任务。”
“真是无情的人呢。”她叹息,但更像在撒娇。
离开天井之后,梅塞纳斯带着我继续往里走。走廊外有不少大理石雕像。我的余光扫到一座,立即移开:潘神正在和一只母山羊性/交。但这比起后来所见,根本不算什么。
在经过一扇门前时,门内传出的奇异声响令我不由得向内望了一眼。门帘没有放下,房内的景象令我震惊:那是一张奇特的床,床板可以上下活动。两个男奴跪在床板下面,用腰部托起床板,并按照固定的节奏,让床板一上一下地来回移动。头发半白的老男人仰面躺在床板上,身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少女。随着床板起伏的节奏,他一次次推入少女体内。【注6】
我感到有点恶心。
梅塞纳斯发觉了我的不适:“这个客人年纪太大,患了痛风,不方便运动。这种方式,可以帮助他享受不费力的欢愉。老年人与年轻人一样可以正当地拥有情/欲,并无什么应当羞愧的。欲/望的火焰不会熄灭,它就像火热的煤,泼上些水反而烧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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